楛璃拍拍胸脯,“我從小摸爬滾打過來,會怕這個?”
我指著那懸著的手,轉頭朝羅鎮問道:“這是什麼風俗?”
“小茴姑娘有所不知,這芸河邊的村子,但凡家裡人死於非命,肢體不全,便會把殘肢懸在門口,相信這樣一來死去的親人便會尋著自己生前的氣息找來。”羅鎮答道。
胡鎮嘆口氣:“一般肢體只掛七天,因為七日後,魂魄也就入輪迴了。今天還算好,前些日子我們與李大人同來,家家戶戶都掛著手啊,頭啊,河水裡到處都是浮屍。”
我蹙眉道:“這次水患怎會這般厲害?”
“這不明因由正是棘手之處。李知州雖對公事不上心,但若真有事,也是個能擔待的主兒。這次不知為何,水患剛發,便說自己沒轍寫了封信上書皇上,將少將軍招了回來。”
這時,一個士兵走來,拱手行禮道:“少將軍與參將已在芸河邊探查堤壩情況了,讓屬下來接三位鎮主先去軍營處作等候。”
胡鎮道:“聽少將軍說,此番修堤需得調動三軍,因此需要部署的事情甚多,我們還是早去候著吧。”
繞過景漁村,一路上行,至一地勢平緩廣漠之處,便是落昌芸河駐軍的軍營。一望無際的乳白軍帳星星點點,在漫天漫地的雨水中,如新生的菌子。
落昌繼前朝瑛朝的傳統,以藍白二色為國色。士兵的軍裝也由這兩色組成,銀灰鎧甲,藍色底裳,素淡色澤中鐵戟鋒銳爍爍,昭顯軍營聲威。
芸河兩岸,落昌與恆梁始終成對峙的僵局。殘夏雨水零零散散地裸著,駐軍太久,軍中士氣一片低迷。
入了軍帳後,胡鎮三人便將水患的狀況與我們說了一番,又掀開門簾搖搖指著西面密密匝匝的帳子,說是半月以來,李方卿緊趕慢趕命人搭來安置難民的。
景漁村決口當日,洪水衝得連屋頂也不見了,整個村落化成一片汪湖。李方卿忙領著三鎮士兵救人,疏通水道,添補堤壩,也是接連幾日未睡。怎奈遠水救不了近火,半月下來,水患愈發嚴重。
楛璃問:“既如此,為何不直接用芸河駐軍?”
羅鎮道:“要能用早用了。芸河駐軍一群閒人,氣勢低迷,若他們抗洪搶險,不把自己給賠進去就算好的了。”
胡鎮補充說:“大概大人就是知道這一點,才直接讓少將軍來。李少將軍當年雖說是曇花一現,但軍法韜略了得,在軍中還是頗有微名的。”
說著又聊起芸河歷年來的情形,說是當年疏浚工程做得極好,堤壩牢固並且逐年加厚加高,誰也未料到會有水患。因此芸河周邊的村子,多地勢低窪,一面向河三面偏高的缺口盆狀。前些日子洪水一衝,水流集聚在村落。李方卿連夜派人疏通挖渠,以免水積太久,死傷太多,造成瘟疫。
“可無論怎樣做,這水勢也不見退。李知州走前就拋下一句話,這事兒若少將軍解決不了,就沒人能解決了。”張鎮道。
我望了望楛璃與李逸然,他二人亦是眉頭緊鎖。
離開相府數月,見慣世間旖旎風光,只知生命絢華多彩。然而當天災人禍擺在眼前,方知人力卑微。心中恓惶無奈,只能竭盡綿力。至於所謂善良慈悲都是後來加上的詮釋,緊要關頭誰想那些。
我思索片刻,問道:“不知鎮主可有難民的民冊?”
羅鎮詫異道:“小茴姑娘的意思是”
“如今治理水患為首任,我們跟來也應出份力。安置難民,分配糧食,所需的經費以及以後的瑣事,都要精心算過不可。”說著,我又訕笑道:“我也不知從何入手,因此這些方面還得請三位鎮主指點一番。我與楛璃逸然幫忙整理抄錄應當不成問題。”
羅鎮怔了怔,笑道:“姑娘尚且如此,我等三人豈會不盡力?”
李逸然欣喜道:“那我們這就開始吧。”隨即朝我一瞟,笑嘻嘻地說:“若大哥知道你這樣幫他,回去一定立馬去錦州跟小茴姐提親!”
楛璃笑了起來,三個鎮主都是人精,聽了此言但笑不語,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我愣住:“這孩子怎麼不學好?”
李逸然笑:“這不是好事麼?”
我拍案而起,怒道:“再胡說,我塞你去堵堤壩!”
李逸然嘟囔了句:“大哥平時也這樣。”
“來人!拿繩子!”
“小茴姐息怒,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張鎮一笑:“年輕人吶。”
羅鎮接道:“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