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衝擊她心房,酸了眼,堵了喉,如燕輕聲呢喃那日思夜想的一個名字,
“如沐,我回來了”
“你是誰?”
面前,小屋的門忽然開了。
如燕雙目中的淚光,甚至都未來得及退下,抬眼看去,出來的人,卻不是她心中所想的如沐,而是另一個人。
——因為太過驚訝而完全沒有辦法作出反應,如燕下意識地護住面上紗巾,眯起眼,並不預備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對方眯著眼,沉聲再問,
“你是誰?我沒在這裡見過你。”
“”
如燕本以為,按照面前這個曾是她未婚夫的男人的性子,自己這樣一而再的沉默與忽視,他恐怕早就生了脾氣,返身關門了,誰知對方非但沒有這樣做,甚至接連好幾部,從屋簷下的陰影,走到了光線底下,
“你我見過你你究竟是誰”
全然袒露在光線下的這個男人,果然就是如燕曾經的噩夢,她曾以為可以依靠終生,帶給她和如沐安穩日子的良人。
只可惜了自己當初瞎了眼,硬是把朽木看做棟樑,只知對方外表溫吞性子,卻不知他對自己,卻是稱不上半點信任和情誼;那句“人盡可夫”,那一晚在柴房裡吹遍身子的冷風,終究將她從不切實際的迷惑裡喚醒,讓她意識到,自己一直以為是個可靠男人的物件,從始至終,都沒有值得自己那般託付的資格。
可惜她沒有死成,如今再世為人,如燕以為自己再見到盛竹和王梓姍的第一眼,就會撩開面紗,將自己未老未死的容顏,展示在他面前,接著說些絕情絕義的言辭,定是要好好將當年那股子被人冤死的氣,給出個透徹。
至於帶回如沐,查探當年陷害自己的真兇,則定是將這口惡氣統統消磨乾淨之後,才會考慮的事情。
——
她本是這樣計劃的。
只可惜無論是王梓姍的出現,還是同盛竹的這一場邂逅,全數都不在她的預料之內。
本以為他們這對姦夫□,恐怕早就在自己“死”後,挑了個良辰吉日,入了洞房,結為夫婦,誰知那嬌滴滴的小師妹,非但沒有變作□,竟還千里迢迢跑去洛城,要嫁作於寒的妻子。
而盛竹
記憶裡,無論是身材修長英挺,總一臉溫柔笑顏的大師兄;還是那個在火光森森的後山,一把劍直指她面孔,滿面殺氣,句句恨意的未婚夫,只要他願意,總會是一副到貌盎然、倜儻瀟灑的模樣:
那一塵不染的勁裝,斜佩一邊的利劍,一舉手一投足,便都是讓人心中輕鬆愉悅、倍感溫暖。
可面前的男子,那明顯發黑的眼眶、半睜的眼,哪裡還剩當初那不可一世、風光無限的大師兄模樣?
更不要說他深深凹陷的左眼,沒了眼球的支撐,耷拉的眼皮,就像是個沒有盡頭的無底洞,看得人心裡發顫,好似要被他衝上來,吞吃入腹!
“你是?”
唯一剩餘的右眼,好像也無法看清站在幾丈外的如燕,盛竹不得不一邊詢問,一邊伸出手,朝她摸索而來。
不過幾步的距離,對如燕和盛竹,卻好似天塹。
看到他全般地露在略微昏黃的夕陽下,那仍舊按照三年前的習慣,整整齊齊束在後頭的公子髻,卻明顯夾雜了華髮,更顯得他蒼老孱弱。
那一身衣衫,也不見當初風光無限,而只是劍舞門裡,最最一般弟子的制服,沒有繡紋,沒有裝飾,青布衣衫配上蒼老容顏,叫人看得唏噓不已。
如燕忽然就覺得,當初以為再見盛竹,會熊熊燃燒的怒火,毫無徵兆地就熄滅了。
面前這個失去了一隻眼睛、而另一隻眼,竟連自己都看不清晰的落魄男人,完全無法激發她積存許久的怨懟和悔恨。
她只是略微皺了眉毛,極緩極緩,拿下了自己面上的紗巾,
“好久不見,盛竹公子。”
“!!”
盛竹那僅存的一隻眼,瞪得幾乎凸出了眼眶,滿臉見到鬼一般的恐懼,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怎麼你不是不是”
如燕真的有些覺得遺憾。
雖然並不可憐面前這個曾經拋棄了自己,將自己陷於生死邊緣的男人,可看著他青白麵色,一副年華老去的頹敗模樣,而低頭看自己,胸是胸、腰是腰,再摸一摸,這光滑的臉蛋,還是三年前的摸樣。
果真是歲月催人老,不老,便是已然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