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六十餘里。丘原起伏,草木滋生,禽獸孽息,屬於平虜侯‘大沙苑行館’獵場的一部分,恰是雙鞬馳走,放鷹縱犬,騎射追獵的好地方。
鞚飛塵起望不見,從騎尋我鳴鶻聲。
雷瑾一手託著金雕,往上一送,金雕即刻騰起空中,振翼沖天,翱翔長空。倏然之間,金雕又在雷瑾的口哨聲中,從後方俯飛而至,雙翅一斂,穩穩當當地降落在雷瑾手上,睥睨雄俊,顧盼威風。
策馬在後,落下約有十來個馬身的獨孤嶽,不無驚羨的遙望著那頭威風十足的金雕——出自西域‘金山’(即蒙語‘阿爾泰山’)的金雕,以兇猛勁悍著稱。哪怕是五六十斤重的鵝喉羚都敢抓攫捕殺,而雷瑾手中這一頭金雕,便是西北治下的哈薩克牧民所馴養貢獻,素來是好獵者們的心頭之愛——他這會兒正捉摸著,自家是不是也該去農牧工商署的‘鷹鶻處’或者‘軍府’的‘鷹鶻所’弄上那麼一兩頭?
受命經略塞外、安撫嶺北,多年與北方草原的韃靼諸部族打交道,獨孤嶽原本就不算差的騎射之術,如今越發的精熟了。這會兒落在雷瑾身後十來個馬身,其實是獨孤嶽刻意為之,曾經在仕途上跌倒過一次的他,並不想搶了誰的風頭,太過於招人嫉妒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若不是雷瑾點名要他隨扈行獵,獨孤嶽寧願與那些遠來朝覲的韃靼部酋、‘那顏’貴族們打混在一起。獨孤嶽心知自個現在的地位和處境,外人看著風光無比,實則易遭人嫉,他又受命巡撫塞外,經年不在中樞,自來形形色色的歪嘴讒言就不知道有多少,若是為人行事仍象以前那般張揚無忌,即便平虜侯顧念著舊日情份不說什麼,他也得憂讒畏譏不是?話說塞外嶺北之地已被西北幕府設官分職,劃分了若干轄區。在遼闊的塞外版圖上,如今分佈著若干的行省,若干的宣慰司,若干的邊疆鎮撫使司,若干的鎮守府,若干的邊疆制置使司。還有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封爵實授世襲領地。獨孤嶽以西北幕府‘參軍’、‘參政’頭銜,‘使持節’‘巡撫漠南漠北蒙古地方’,兵權在握,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方面大員,手中權柄那是相當之大,自然也相當的令人眼紅和忌憚,雖然廣袤遼闊的塞外嶺北,除了茫茫的大草原、大森林、大沙漠之外,苦寒荒蕪,人煙稀少,貧瘠不毛,似乎無足輕重,但只要是明白人,自不作此想,這年頭有刀有槍就是草頭王,何況還是一方‘巡撫’呢,儘管獨孤嶽這‘巡撫’職司只有西北幕府認可,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柄卻是實實在在的。
獨孤嶽又羨慕的望了望雷瑾手上那頭神俊的金雕,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稀獵禽啊,‘鷹鶻處’怕也難找出第二頭了,想著忙又催馬跟了上去。心思仍然轉到這次‘會獵’上來,他從北方草原領著一大幫子韃靼部族酋領、那顏貴族,萬里迢迢趕來河中府朝覲平虜侯,當然不只是參加這次秋狩會獵那麼簡單。
西北幕府從開府建幕到如今,每年‘春獵秋狩’已漸成官方定製,上至幕府中樞,下到行省府縣各地方,至期文武俱與,學子相從,縉紳賢達、番胡酋領、蠻夷使者乃至出家僧道人等,皆扈從於官長左右隨行會獵,一干人旌旗獵獵,衣甲鮮明,浩浩蕩蕩,好不煊赫。到得獵場,官民諸人遵照軍中法度,一律差派職司,環車結營,鋪氈立帳,隨後的半月之期,官僚胥吏、官宦子弟、軍民人等各各抖擻精神,放鷹縱犬,走馬騎射,使出渾身解數,踴躍爭先,獵取鹿、羚羊、野兔、野驢、野豬、野鴨、狼、狐、熊等野物,盡力彰顯其能,以期搏得主上或官長的賞賜和青睞。
要說‘春獵秋狩’這等事兒,其中不無耀武揚威。震懾四方番胡蠻夷之意,但在雷瑾及其親信幕僚眼中,主要還是著眼其懷柔遠人的實效,更在乎其政治上的潤滑與黏合作用,無形的多方面的影響力才是最主要的——藉著一春一秋‘會獵’的名義,對番胡蠻夷諸部雄長加恩賞賚,優容禮遇,明示安撫,從而在潛移默化中,促其心向華夏,加速歸化融合於西北;當然,假會獵之機,興尚武之風,訓導西北才俊英豪允文允武出將入相,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這本就是帝王馭下造勢的權術謀略,軟硬兼施,威懾與恩賞皆具的手腕,古今如一,沒甚不同,平虜侯隨手拈來用上幾招,卻也得心應手;而西北的官僚胥吏們,大多數人也樂得暫時擺脫或是繁重或是瑣碎的稿案公務,趁著會獵的機會休憩玩樂一番。還可順便遊走其間,大大方方地拜識幾個官場仕途上的新朋舊友、同年同鄉,彼此攀些交情,混個臉兒熟,以後好相見,正可謂是一舉數得。
這種由官方召集舉辦的‘會獵’,箇中的政治意味,只要是個人,都能想到。獨孤嶽也自然有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