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部分(1 / 4)

陳則銘驚痛著回頭,瞪視青磚地上已摔成兩半的傳家之物和滿地正蔓延開來的墨汁,不能反應。

那漆黑墨汁如蛇般在方磚上蜿蜒,漸漸流到他腳下,足上雙履慢慢被汙,終於不潔。

陳則銘這才清醒了些,移開視線四顧左右。牆上龐大的燈影搖曳跳動,合著外頭風聲,只如鬼魅魍魎,呼之欲出。

陳則銘怔怔想了片刻,茫然將信箋再湊到燈下。

這一次竟然怎麼也瞧不清楚了那箋上的字句。此情此景,恍如置身夢中。

陳則銘努力睜眼,只是無濟於事。直到無意中伸手擦拭,才覺出原來是額上的汗流入眼中,阻擋了視線。他擦去汗珠,定了定神,再往信上掃了一遍。

每看一句,臉色就灰敗一分,看到最末早已經是面白如紙。

他尤不死心,再從頭看過,唯恐自己是看差了,如此反覆。

那信上落款處端端正正寫著一個名字——平濤,朝野上下都知道杜丞相的字便是上平下濤。而信是寫給匈奴右賢王的,信中杜進澹杜老大人稱匈奴右賢王為兄。

陳則銘只覺得好笑,杜進澹大了律延十歲不止,居然自甘為弟。

然而他笑不出來,他此刻便如同身處在冰窟中,滿身發冷,卻又有塊烙鐵沿著咽喉往下一處處地慢慢烙。一熱一冷,交織煎熬,幾乎要將他五臟六腑全部燒灼洞穿。

杜進澹的口吻敬畏中帶著些熟絡,似乎是往來已久,書信最後請對方儘快將蕭謹的降書逼出來,以謀大計。

什麼大計?

陳則銘腦中微微發懵,這書信大概是前陣子寫的,不知道被誰半路劫了下來。他甚至想得到,得知這樣隱秘的信件被劫,杜相該驚慌失措了。

他又想到這樣來歷不明的書信,也許是偽造的,是居心叵測的人想用來離間天朝將相。

這個想法很合理,於是他激動了片刻。

然而,信中熟悉的筆跡,讓他終究騙不過自己。

杜相科舉出身,寫得一手端正漂亮的小楷。這字蕭定當年也誇過,說是實中帶虛,小中見大,已成大家。人都說字如其人,這封信便是個完全的反證。

信中還告知了一些朝事,甚至隻言片語地帶出了陳則銘被蕭謹冷落的原因與情字相關,這些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只幾個重臣和近侍曉得。

若說筆跡還可以臨摹,那這些宮闈禁事又如何捏造呢?

陳則銘退了幾步,跌坐在椅子裡。

他想起當初,杜進澹從密室中取出聖旨時那副大義凜然磊落光明的樣子,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要謀逆的臣子,怎麼還能有那樣理直氣壯的嘴臉呢。

當初的蕭定對他戒備得很,於是他與杜進澹私下見面也不過一兩次,就是在那麼短的時間中,自己下定了決心,要反了這個暴君。

那裡頭不能說沒有私心。

正是因為有了這份不能為外人道的私心,他從與杜進澹謀定的那天起,便再沒輕鬆過——他唯恐自己錯了。

所以他兢兢業業,輔佐蕭謹,期望能國泰民安,希望能集君臣之力,比被自己掀下馬的蕭定能更有一番作為。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

到頭來,蕭謹奪權之後莽撞出徵,剛愎自用導致兵敗被俘。訊息傳來後,他心中惶惑不已。擔憂的背後,錯還是沒錯的念頭如同梭織交錯,不能散去。

當臣子們為言和之事義憤填膺的時候,他卻因為心虛而難以出聲。

就在這樣忐忑的時刻,這樣一封信出現了。

它告訴他,他不但是錯了,而且是從頭到尾徹底錯了。錯得自作自受,代價慘不忍睹。

他震撼而驚恐,是我的錯嗎?

因為自己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那累累屍骨,都是自己的錯嗎?

所有這一切都是源自自己的私慾嗎?

他滿背冷汗,僵坐著無法動彈。呼吸中所有的黑影全化成壓力朝他劈面而來。

屋外突然傳來叩門聲,有人道:“王爺?!”

陳則銘渾身一震,那種夢魘般的感覺猛然退散。它退到燈影之下,伏在所有的暗影裡,默默地等待,不時地窺視著他。

他聽出外頭是管家顧伯的聲音,卻不作答。

顧伯有些急迫,提高了聲音:“杜大人派人來請王爺即刻入宮商議要事,王爺您去不去?”

陳則銘轉過頭,燭光照在他面上。他的表情似乎是整個人漸漸從夢中清醒,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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