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是愛他的,而她從來就是那樣一個寧為玉碎的性子,說好聽是純粹,說難聽是偏執。
她入宮已經近三年,她一直忍著,於是他以為她變了。
其實沒有,她一直是那個不喜歡就會直接說不的人,哪怕對方是得罪不起的惡霸,她也從不退避。如果前面是塊石頭,她寧可粉身碎骨,也會撞上去。
而這一次,她真的粉身碎骨了。
錯在他。
她早就失衡了。
他沒有發覺,以他如此熟悉她的程度,竟然沒發覺。
他應該想到的,在那個晚上她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悲劇已經揭開序幕。他卻只顧著自己的傷痛,埋頭自怨自艾。
他沒想過她也是痛的。
這愛這恨,足以讓任何一個人失常,何況是孤身一人在宮中,忍耐了那麼久的蔭蔭。
他想起自己返回火場時,大殿塌下時那幾聲尖利慘呼,那會不會就是蔭蔭?!這個突然闖入腦海的念頭讓他的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心如刀絞。
他跪了下來,似乎再揹負不起那份沉重,失聲痛哭。
蔭蔭死了。
是他,親手殺了她。
蔭蔭不會瞑目。
陳則銘闖入御書房時,皇帝正在寫輓詞。
這本來是該交給下面文臣做的事情,他卻偏偏堅持親力親為。這讓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大家都知道,萬歲與太后的感情一向不和睦,看來人一死,還真是什麼樣的恩怨都勾去了。
“將軍,萬歲說過此刻不見任何人,請留步!”隱約傳來的聲音有些急促,和那些腳步聲一樣紛亂不堪。
“請留步!”喧鬧聲漸行漸近,已經到了屋外。
皇帝抬起頭,看到被一群侍衛用刀擋在門外的陳則銘,多少有些驚訝,他審視的目光掃過陳則銘全身,掠過他通紅的雙眼,落在他仍未出鞘的寶劍上。
然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筆。
身旁太監已經迎上去道:“萬歲此刻不見人,將軍為何硬闖?”
陳則銘沉默了片刻:“我有要事,要立刻求見萬歲。”
太監不耐道:“先退出去,待萬歲宣你方可入內。”
陳則銘固執道:“我要見萬歲。”他抬起頭,直勾勾看著屋內,屋中陰暗,那個人的神色隱在影中,他並看不清楚,然而卻史無前例地沒有避開目光。
太監似乎被他的沉默打動,回了回頭。
皇帝點頭。
太監回身:“卸劍!”
陳則銘扯下腰間的劍,旁邊接劍的侍衛伸出手,兩手交錯那一刻,不知如何竟沒接住,那寶劍直往下墜,重重落到地上,匡當一聲劇響將眾人都嚇了一跳。那侍衛有些尷尬,連忙將劍拾起。
這其間只有陳則銘一直沒回頭,大踏步走到皇帝桌前。
在那裡,他遲疑了片刻,以宮中禮儀來說,這個停頓的時間未免太久了點。
太監往前踏了一步,正要揚聲提醒,卻見陳則銘已經無聲地跪了下去。
跪下之後,他並沒立刻開口,他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而那些悲憤在他心頭洶湧奔騰,急切尋找著宣洩之處,哪裡是片刻間能壓制得住的。
皇帝等了片刻,不見他開口,終於道:“卿有何事?”
陳則銘震了震,睜開雙目,道:“回稟萬歲陳貴人死了。”說到後來聲音漸低,他實在不願意這句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彷彿這話一出口,事情便一錘定音了,蔭蔭便真是死了,而正是自己這句話,殺死了她。
皇帝久久不予回應,陳則銘心中冰涼,掙扎半晌,緩緩抬頭。
看清後,卻是心中更寒。
皇帝皺著眉看他,面上完全沒有絲毫驚訝或者不忍的樣子,倒露出了一種類似困擾又不耐的表情。見他抬起頭來才反應過來,微微側頭避開了他的視線,淡道:“是嗎。”
他果然早就知道
到了此刻,他竟然連裝一裝也不願意
陳則銘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掐滅,冷到了冰點,繃緊的身體開始發抖,一股酸澀之意直衝而上,他閉了閉眼,咬牙吞下那些血淚。
皇帝看著他:“那你來是打算要做什麼?”他沒有掩飾話中懷疑的語氣。
陳則銘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渾身顫抖如篩,他心中絕望濃得就象墨,那樣的粘稠,根本化不開。
“如果萬歲方才有一絲驚訝,那為臣便是來請罪的!”
皇帝以一種很難以為人覺察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