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在一日的炎熱後,終於有了些清涼之意,吹拂在張嫣的青絲和劉盈的廣袖之上,輕悠悠的,張嫣凝目看著十步開外的劉盈,這些日子,他雖然每天都會回到椒房,卻早晨走的極早,晚上回的極晚,算起來,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跟他仔細說過話了。他極難看的面色之下,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只一雙鳳眸十分的精神。
“你也別太勞累了,”她忍不住勸道,“凌室被燒了,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如今也已經被撲滅了,也沒什麼傷亡,不用太擔心。”
劉盈愣了一會兒,低頭瞧著妻子,欲言又止,最終之餘下一雙訴盡糾結的眸光,道,“阿嫣,你放心,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會護你周全的。”
語畢,他轉身打算回宣室殿。
張嫣瞧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喚道,“劉盈。”
劉盈的身影頓了頓,停下步伐,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回頭。
清涼夜風吹在空曠的未央宮中,月光靜靜的照著地面上的兩個影子,拉的那麼長,孤孤單單。張嫣走上前幾步,低聲問道,“你說,如果當初我沒有嫁進未央宮,或者你沒有追去雲中,你的一生,會更幸福安心一些?”
劉盈的身子抖的一僵,回過頭斥她道,“胡說八道,”
“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急急說了這一句,他放緩了聲音,沉沉的,像漫天的夜色,“阿嫣,我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選的,沒什麼好後悔的。想要什麼,要付出什麼,心中一清二楚。你不要多想,乖乖的在椒房殿中,好好看著桐子和好好,外頭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椒房,好好歇息多吃一些東西,不要太瘦了。”
張嫣低著頭靜靜聽著,這時節,連聽他罵自己胡思亂想,她都是開心的。
待到他離開很遠後,她方抬起頭來,面上早已經是冰涼淚水,透過朦朧淚眼瞧著他的背影,生平裡從來很堅定的心思,忽然第一次開始後悔起來。
這一段感情,開始的是她,主動的是她,若不是她的緣故,他一輩子都只會當她是個單純的外甥女,不會動出男女感情來。也不會有這麼多年的負擔,以及抉擇痛苦。
這樣的後悔,並非是因為她不再愛他了,而是因為她太過深愛。
因為深愛這個男人,所以根本不願意他因為自己,而遭受任何一點點負擔痛苦與挫折委屈。
這是在她自匈奴逃回來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遇到棘手的問題了,思來想去,都沒有解決之道。
凌室災第二日,大朝上出現了大量御史彈劾張皇后的奏章,言道未央宮凌室之災為後宮失德之兆。如今天子後宮之中地位最尊,且獨佔君恩的便是張皇后,這失德的自然也是張皇后。又有人將之前的天狗食日翻出來,言道此兆所應非丞相失職,亦應在後宮。張皇后為帝姐魯元公主之女,天子親甥,不配為皇后,皇帝應當廢后以消除天神之怒皇帝應變急速,很快就有朝臣站出來為張皇后辯護,說是張皇后自為後以來,賢良淑德,為國立下不小功勞,並無失德之事。更何況,張皇后已經做了十多年皇后,如今更是連子女都生了兩個,若是說天神不滿應在張皇后天上,為何這十多年都不曾天狗食日,直到今年才天狗食日?
朝堂之上尚在為此事而唇槍舌劍,卻已經有人把此謠言放到民間。長安百姓尚未從天狗食日的恐懼之中徹底走出來,聽聞此謠言,半信半疑之中,一股廢后以消天神之怒的民意卻已經悄悄聚攏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卻爆出一個驚天的訊息來。
言道張皇后雖然為大漢皇后,卻與匈奴大閼氏蒂蜜羅娜關係和睦,二人之間曾互通訊息,十分密切。
三零七:黑手
蘇摩捧著藥碗立在長信殿次間簾下,聽見太后的咳嗽聲,並不激烈,卻彷彿將肺腑捂著咳出似的,眼圈不由一紅,走到呂后身邊,道,“太后娘娘,你這又是何苦呢?”
呂后笑道,“阿摩啊,”接過藥碗一口飲盡,吩咐道,“伺候我梳頭吧。”
“喏。”
六神銅鏡映出呂后容顏,面色憔悴,髮絲雪白,呂后悠然想念起自己年輕時在楚營的時光,那時候,自己境地雖然不好,容貌也稱不上美人,卻對著明日充滿生的希望,年月也還不算老,身邊還有相濡以沫的審食其相伴。
“奴婢剛剛去西闕外見了闢陽侯,”蘇摩梳攏著呂后的白髮,動作極是輕柔,在呂后耳畔道,“他看起來的樣子很是頹唐難過。”
呂后目中閃過複雜神色,最後自嘲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