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他妹妹還魂之事,更叫他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深信不疑。鍾蔚心裡發毛,眼皮直跳,偏偏這時候身後的石板路上傳來了木屐聲,“嗒,嗒,嗒”,一下又一下,聽起來無精打采的,鍾蔚毛骨悚然,整個人僵直成了一根棍子,又不敢逃——志怪故事裡哪個不是逃得越快死狀越慘?
一踟躕便坐失良機,不過片刻那腳步聲便已近在咫尺了,只聽腦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咦?鍾先生?你怎麼在此處?”
常山長公主哭了大半日,其實用完晚膳便犯困了,她是強撐著不睡的——為情所傷怎麼能那麼早睡呢?為了提神便出門吹冷風,她本來是打算去園子裡找棵梅樹底下再哭一哭,不想才轉過一個路口便看到個頎長的身影杵在路中間。
司徒姮有備而來,帶了盞大風燈,那燈芯比鍾蔚的粗壯了許多,提燈一朝便將那背影看了個七七八八——這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麼?
兩害相權,常山長公主總比女鬼好些,鍾蔚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轉過身冷若冰霜道:“我如何不能在此處?”
司徒姮見他來者不善,心道難不成白日沒罵夠,半夜三更的特地再來罵過?正猶豫著避避風頭還是捨身取義豁出去讓他罵個爽利,只聽鍾蔚道:“你又為何在此處?”
“輾轉難眠,故而出來走走……”常山長公主悵然道。
鍾蔚啞口無言,不用問也知道她為何輾轉難眠了——他不覺得自己那幾句話有錯,不過似乎說得太狠了些。
正想到此處,司徒姮便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哈欠,還拿手指搓了搓眼角,鍾蔚那點內疚之情立即蕩然無存。
常山長公主等了片刻,見他似乎沒有接著罵自己的意思,有心和他多相處一會兒,可到底怕討他嫌,便道:“鍾先生,您早些回屋安置,我先走了。”
“等等……”鍾蔚往天上看了看,硬著頭皮道,“這是哪裡?”
常山長公主好容易弄明白他的意思,難以置信地道:“你……難道不認識回去的路了?”
鍾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司徒姮立即識趣地噤聲,使勁把笑憋回肚子裡,清了清嗓子道:“鍾先生,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人在矮簷下,鍾蔚有求於人,只得含糊地哼了一聲,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司徒姮突然幽幽道:“鍾先生,你有沒有覺得脖頸後頭有人在吹氣呀?”
鍾蔚毛骨悚然:“沒有!”
“哦,沒有就好,我小時候聽乳母說,有種女妖專在雪夜裡出沒,看上哪個俊俏郎君便悄悄繞到他後頭往他領子裡吹氣,誘得人回頭……”司徒姮頓了頓,聲音突然往下一沉,“若是那人回了頭……”
“別講了!”鍾蔚急著往前邁了幾步,與她並肩。
司徒姮向來心寬,傷疤還沒好痛已經忘了,樂不可支道:“鍾先生竟然怕這些!”
“休要胡說,誰怕了。”鍾蔚逞強道。
“不怕麼?如此甚好,”常山長公主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琉璃燈,“先生聽過燈鬼的傳說麼?”
鍾蔚哪裡肯讓她講,趕緊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平日裡怎麼教你的?”
常山長公主捂著嘴笑了一回,笑完了又惆悵起來:“鍾先生,我明日收拾東西回去了?”
“嗯,”鍾蔚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神色,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可憐,便有些不落忍,“也不是非走不可……”
話音剛落,司徒姮便蹬鼻子上臉,欣喜道:“真的麼?謝過鍾先生了!”
鍾蔚立時後悔,可為人師表又不能食言,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很快行至花園裡。
“前邊雪地裡有些滑,鍾先生牽著我的袖子吧。”司徒姮好心道。
鍾蔚不願同她拉拉扯扯,將手藏在袖筒中:“適才我也這麼走過來的,又不是七老八十……”
一句話還未說完,腳底一滑便仰面跌了下去。
常山長公主反應敏捷,當即拽住他胳膊,本來以她的身手拉住他不在話下,可不知怎的半途中突然改變心意,手上力道一鬆,反而就勢和他一起倒了下去,一邊往下栽一邊調整了下姿勢,落地時半個身子正好覆在他身上。
鍾蔚全身骨頭差點散架,懷疑五臟六腑已經移位,好在常山長公主生得輕盈窈窕,沒降駙馬壓死,否則還未成親就得守寡。
今夜的月亮大約是個愛看熱鬧的促狹鬼,早不露臉晚不露臉,偏生這時候從雲後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