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薈趕緊道,“我把他當阿弟。”旋即想起方才見到的衛琇比她高出一個頭還有餘,說這話似乎有些大言不慚,臉不由自主一紅。
落在鍾熹眼中便是小兒女情態了,心道有戲,正要再勸兩句,孫女卻一臉決然道:“阿翁,這話您不必再提了。我就同您直說了吧,您也知道他如今的處境有多難,人前看著風光,其實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他,擎等著找他錯處呢!光一個‘失婚非類’就能叫有心人做出無數篇文章了。阿翁,您既把他當自家孩子,就好生勸勸他,叫他選條好走些的路吧。”
她如何不知道嫁給衛琇的好處?且不說別的,嫁給他不但可以留在京城,還能常回鍾家走動,可她怎麼能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讓他舉步維艱呢?那是阿晏啊。
孫女把話說到這地步,鍾熹也束手無策,只得放下不提。
鍾薈與鍾熹拉了會兒家常,估摸著常山長公主一堂課該結束了,便辭別了祖父往回走,一出院門卻見東南十來步開外的小池子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衛琇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一見是她便笑了:“好久不見了,方才就覺得面善,果然是你。”
既然叫人家逮住了,不上去見個禮便說不過去,鍾薈只得往池子旁走去,在兩丈開外站定,裝模作樣地擰眉打量他一會兒,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衛公子,適才沒認出您來,真是抱歉。”
衛琇也不戳穿她,也不問她如何會在鍾家,為何打扮成書僮模樣,只好整以暇地含笑望著她,鍾薈叫他那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渾身不自在,眼睛一閉,將常山長公主又賣了一次。
“原來如此,”衛琇點點頭,“今日正逢休沐,我來看望鍾公,不意在此相遇,實是意外之喜。”
鍾薈是驚多過喜,不過故人相逢總是打心眼裡高興的,兩人寒暄了幾句近況,一時無話,這水池很小,是鍾熹平日洗筆用的,池水漆黑如墨,已是深秋時節,池邊一株秋海棠花葉凋零,一陣風過,一朵半枯的海棠花撲簌落入水中,往水下一沉,復又浮起,帶起一圈圈漣漪。
鍾薈不經意一回眸,見衛琇正望著她,眼睛也如那墨色池水一般,在秋日微茫的晨光中瀲灩著,她的心突然就像那朵秋海棠一樣動了動。
衛琇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的流雲:“今年的秋天很晴暖。”
鍾薈點點頭,目光不由落在他隨風輕動的衣袂上,突然想起以前見他似乎總是一身利落輕便的胡服,原來換上寬袍廣袖的衣裳如此有風致。
她不敢再看下去,趕緊向他行禮道別:“長公主還在等著我呢,先告辭了。”
衛琇也回了一禮,待她轉身走出幾步,突然叫住她,鍾薈疑惑地回過頭來。
衛琇嘴角微彎,一派光風霽月地道:“鍾氏家學沒有隻能帶書僮的規矩,橫加束縛壓迫膻中穴,容易氣滯血淤,於身體有礙。”
鍾薈愣了愣,猛地反應過來膻中穴在哪裡,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湧,連耳朵帶脖子都紅成一片,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第103章
鍾薈跑出八丈遠,在冷風裡吹了吹;頭腦清明瞭些;再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突然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隨即又否定了這念頭;膻中穴三個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能有歧義,可衛琇的神情分明那麼坦蕩,抑或他自己也沒有深想,只是脫口而出的一句尋常關心罷了?
鍾薈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也難怪,實在是衛琇其人太過清微淡遠,這話若是旁人說來,不用說一定被當成輕薄的登徒子;可從那麼出塵的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只教人懷疑是自己心思齷齪,這才曲解了他無邪的本意。
如此一想;鍾薈不由慚愧和忐忑起來,自己方才那麼小題大作;不知會不會傷了他的心;同時她心底深處難以察覺的所在,一根繃緊的弦也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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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氏家學設在茅茨堂,堂屋面闊五楹,十分軒敞,取的是“慕唐虞之茅茨,思夏後之卑室”之意,又表明了謙退的治學態度,不過鍾蔚和謙退是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
他是個天生的刻薄胚子。
鍾蔚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往上數三代司徒氏給他家人提鞋都不配,兼之生而早慧,確有幾分真才實學,模樣又生得十分對得起耶孃,那種睥睨天下的傲氣便刻入骨髓。他不但天賦過人,而且對自己夠狠——小時候主要是為了與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病秧子妹妹爭寵,狠著狠著便成了習慣,懸樑刺股也甘之如飴了。
得天獨厚的天資加上勤奮刻苦,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