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唇,廊外月色凌亂,竹蔭深濃,也襯得他的臉色模糊不辨。一言未發越過沐奇,玉青衣袂流逝似水,依舊朝夭紹的閣樓走去。
偃真看著他默然遠去的背影,心中叫苦不迭,不斷詛咒發誓,將沐氏十八代祖宗悉數問候過去。一轉頭,又望見冷冷站在階下的鐘曄送來刀剮般的眼神,頓覺沉冤似雪,鬱結橫生,當即恨不能夠剝心明志,以告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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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池畔此夜的月色不比昨夜。池水粼粼閃爍,一如刀光劍影的沉澱。岸邊花草凋敗,血色殘留,百轉風吹露寒,無復生機。
閣樓上,夭紹倚欄而坐,對著面前一盤殘局,正想得入神。
昨夜她救了自己的命,醜奴知恩當報,這一整日都黏在她身旁,端茶奉水,乖巧十分。此刻又捧了糕點蜜餞過來,討好地:“謝姐姐,晚膳放在那都涼了,我讓人先拿下去熱了。你若餓了,先吃些糕點罷。”
夭紹也不拂她美意,隨手拿過一塊,慢慢咀嚼。
醜奴在她身邊盯著棋局看了半天,不得要領,枯燥之下游目四望,不經意發覺樓外池邊靜佇的淡青衣影,頓時歡悅:“瀾辰哥哥!”轉過身,踩著木梯蹬蹬跑下樓去,拉著他進閣樓,數落道:“謝姐姐等你用晚膳呢,怎麼現在才來?”
語氣親熱,渾然不分彼此。夭紹這才從棋局上收回視線,轉過頭,看著郗彥,似笑非笑。
不知是她的眼神太過通透,還是醜奴的舉動太過親密,郗彥突然間有些難堪的惱火,抽出被醜奴緊攥住的衣袖,飄身上樓,攬過夭紹,直入內室。
砰地關上門,避絕一切干擾。
醜奴怔怔地站在樓下,侍女捧著熱好的菜餚過來,正見這一幕,撇撇唇道:“又要先施針,再用膳了。想必這些菜餚還得再熱一次。”
“施針?”醜奴恍悟,又高興起來,接過食盒,殷勤地,“沒關係,交給我去熱就好了,姐姐歇一歇。”扭過身,淺絳色的裙裾便在月光下翩翩遠去,哼著婉轉的歌聲,腳步輕快,無憂無慮。
閣中內室,此時寂寂悄然。燭火映著珠簾明光流轉,照得兩人的臉色都透出幾分難得的紅潤來。郗彥自案上取來針囊,回過頭,但見夭紹坐在榻上,捧著卷書簡,聚精會神地看著。他走到她身邊,她絲毫不為所動,只對著書簡,愈發地心無旁騖。郗彥微微皺眉,握著針囊在榻側靜站了半晌,終於出聲道:“躺下罷。”
夭紹並不理會,舉高書卷,遮住臉,“作甚麼要躺下?”
明知故問,問得蹊蹺。
郗彥無從擇言,夭紹等了一會不見有人答話,又慢慢將擋在眼前的書簡落下,瞥了眼郗彥手裡的針囊,嫣然笑道:“我正在看醫書呢。有人說,我這些日子看了這麼多醫書,想來知道怎麼治自己的腿疾。郗公子今日又何來的操心?”
郗彥定定看著她,目光沉靜似古井之水,波瀾難興,唯有暗潮在深處湧動,看不明晰的晦澀。“夭紹,”他緩緩啟唇,溫潤的笑顏一如當年對她不離不棄的清俊少年,柔聲道,“躺下罷。”
夭紹笑意凝住,眼睫眨了眨,眸中隱隱浮出一層溼潤的霧氣。
她微微低頭,嬌嗔不再,眉眼依舊是往日的溫柔。依言躺下,依言閉眸。只要是他叮囑的。金針刺穴,柔力通脈,此刻都不是痛,重重的心事又莫名添了一件,辨不出來由,分不出喜怒,卻平白奪去了她所有的心情。
他對她如此地忽冷忽熱,似曾相識。
以前是為什麼?如今又是為什麼?她不住思索著。
施針半個時辰的相對,兩人都靜氣摒息地,各自沉默。待郗彥取下所有金針,夭紹睜開眼,望見郗彥額上的汗珠,下意識地,便伸出手去拭。指尖剛觸碰到那冰雪般寒冷的肌膚,郗彥身體一掙,略略側身避開。
夭紹的手滯在半空,良久,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緩緩將手臂收回。又撐著胳膊坐起身,想要下榻,不料雙腿如灌冰鉛,沉重,僵硬,絲毫挪動不得,頓時大驚失色,瞪著身旁的人:“阿彥?!”
郗彥輕垂眼眸,臉色雪白得幾乎透明,此刻任珠簾光色搖閃,卻再無法將他的面龐映出先前的紅潤。他收好針囊,淡然一笑:“夭紹,我方才接到了東朝的密報,南蜀與殷桓私連,江州戰事緊急,不得不盡快南下。”
夭紹起伏的心緒終於自腿上的禁錮轉移,此時不須細想,已然明白其中原委,盯著郗彥看了好一會,還是抑不住驚怒,冷笑道:“所以,你要舍了我獨自南下?”不敢置信,不得不信。
郗彥沉吟了片刻,抬起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