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怡失笑; “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林栝笑笑; 把盤子裡的筋絡挑揀出來。
嚴清怡的視線不由地就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修長有力; 骨節分明; 指腹處密佈著一層薄繭; 摸上去很粗糙。
可就是這雙手; 曾把她從李實手裡救下來,曾笨拙地安慰過她,也曾奔波千里,射死惡貫滿盈的朱貴跟傻子。
嚴清怡輕輕將手覆在他手上,學著他之前的樣子,手指一根根嵌進他的指縫,交握住他的,很認真地說:“林大哥,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些,羅閣老跟潘清共事多年,斷無可能只憑你一面之詞就厭了潘清,反而容易打草驚蛇,讓他提前有所準備。不如你先慢慢收集他的罪證,等到合適的機會,一招斃命免得後患。”
林栝抿著唇,“我已經蒐集了許多證據,往年西北來催糧草,都得事先打點。即便如此,運過去的糧米也多摻雜陳年舊糧,有些棉衣根本就是柳絮填成,根本御不得寒氣。若是他敢狡辯,寧夏許多將士敢在御前與他對峙。”
嚴清怡搖搖頭,“從京都到邊關,途中差不多兩個月,若遇到雨雪天氣,會耽擱更久。興許是押送糧草的軍士半途掉包了,又或者徵收上來的糧米就有以陳充新的,再者還可能是掌管庫房的大使瀆職。潘清最多是個不察之罪,羅閣老申飭幾句或者罰幾個月的俸祿就可以開脫……林大哥如果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見到羅閣老的時候,就將潘清如何刁難你抱怨一下,順便試探試探羅閣老是何態度。”
林栝思量片刻,從懷裡取出一本摺子,“我原是打算呈給羅閣老的,不過你的話有道理,我先就事論事,其餘再徐徐圖之。”
摺子足足五頁,詳細列舉了這七八年來寧夏軍士進京催運軍需時候進奉的物品、每年糧草軍餉的缺額,還有經手之人,有名有姓的。
嚴清怡慢慢翻著,越翻越心驚。
上面寫的很多東西,在前世,她都見過。
那張色彩絢麗的波斯地毯就鋪在她床邊,光著腳踩上去柔軟暖和,便是在大冬天也感覺不到地面的溼冷。
那對冰裂紋的哥窯花觚供在正房的中堂,蘇氏冬天用來插梅枝,夏天則供著紅色、粉色的木芙蓉。
還有那套赤金點翠的頭面……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之前給張弦張閣老賀壽那天,羅雁菊頭上就戴著一支點翠的蝴蝶簪。
很顯然,摺子上至少五成的東西,是透過潘清的手進了羅家。
足有七八年之久。
就是說,前世她錦衣玉食的生活,很大程度就是來自羅振業索取的賄賂和剋扣的糧餉。
那個時候,她滿腦子就是穿什麼衣裳打什麼首飾,平常除了彈琴就是讀書,再就是做做針線活兒,整天養在內宅諸事不問諸事不懂。
可羅士奇身為羅振業的嫡子,知不知道羅振業的所作所為?
而蘇氏主持一府中饋又知道多少呢?
假如摺子屬實,那麼前世羅家家敗並不冤,但是,不管怎樣,蘇氏生她養她,愛護她教導她。
她前後兩世活了二十多年,只有那段日子最是無憂無慮,最讓她懷念渴望。
嚴清怡心亂如麻,雙手下意識地抓緊摺子,幾乎要揉搓成一團。
林栝瞧著她陰晴不定的臉色,問道:“阿清,你覺得這摺子不妥當?”
嚴清怡神思不屬地抬眸。
去寧夏兩年,林栝長高了許多,膚色也黑了許多,面容較之往日更加冷峻,雙唇緊緊地抿著,臉頰旁輪廓分明線條剛硬,可濃黑的眉毛下,看向嚴清怡的眼眸裡滿滿的全是關切與探詢。
嚴清怡深吸口氣,“不太妥當,你雖是狀告潘清,但羅閣老是戶部尚書,如果落在他手裡,十有八~九會石沉大海。林大哥要麼直接遞交到御前,要麼託人交到其他閣老手中。再有,摺子上的人名別寫這麼詳細,要是落在有心人手上,恐怕回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摺子遞上去,如果上面派人訪查,請他們出面作證就是,在此之前先明哲保身才好。”
林栝重重點頭,“你說的對,我聽你的,重新謄寫一份。”說著,起身往西次間去取筆墨。
剛走到門旁,就聽裡面腳步聲響。
林栝猛地推開門,薛青昊正跳上床準備裝睡,見林栝進來,知道事情敗露便嬉皮笑臉地道:“這半天,你跟我姐都說什麼,竊竊私語的?”
林栝板起臉,“大人的事兒你少摻和,趕緊起來擔水去,水缸裡沒水了。”
薛青昊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