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暄低頭,九寧正好抬頭,見他看著自己,眉眼一彎,衝他甜甜一笑。
縱然滿腹心事,周嘉暄還是不由自主翹起嘴角,跟著九寧一起笑出聲。
阿耶重男輕女,一直忽視觀音奴,經常為一點芝麻小事苛責她,她很難對阿耶生出孺慕之心,這不能怪她。
她依賴他、信任他,才會老老實實說出心裡的想法,哪怕她知道這個想法說出口會被他責怪。
而他又怎麼捨得怪她呢?
周嘉暄一笑,牽著九寧跨過高高的門檻,溫和道:“話是這麼說,不過外邊的人沒有你這麼懂事。阿耶做錯了事,他們不僅會嘲笑阿耶,還會嘲笑你,你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找你的朋友玩,別搭理其他人。”
九寧揮揮小拳頭,“我明白!”
別人背地裡說什麼她管不著,要是敢當面笑話她,她絕不會忍著的。
……
翌日早上,郎中過來給九寧的額頭上藥。
昨晚吹了風又淋了雨,傷口看起來比昨天還腫一些。
九寧頂著明顯大了一圈的腦門,仰視郎中,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寫滿擔憂,“真的不會留疤?”
郎中想笑不敢笑,嘴角微微抽搐,“九娘寬心,就算破皮了也不會留疤。”
九寧又確認了一遍,這才放心。
擦了藥,回寢房補覺。
周嘉行突然離開,管事還沒找到頂替他的人,今天她在自己院子裡練拉弓,沒有去箭道。
中午起來,吃過飯,馮姑進來回稟說有幾個粟特商人求見。
“粟特商人?是為了賣地的事嗎?”
九寧已經把賣地的訊息傳出去了。
“好像不是來買地的,他說他家主人姓蘇。”
姓蘇?
蘇晏?
九寧忙道:“快請進來。”
侍婢把火爐床挪到外邊會客的正廳,九寧坐在火爐床內,四面垂下軟煙羅帳,外面搓綿扯絮,像是要落雪,屋裡溫暖如春。
管事領著粟特商人進來,幾人站在廊下脫掉木屐,進了正廳,行了箇中原禮儀,盤腿坐於簟席上。
侍婢捧茶奉果。
客氣了幾句,粟特商人道明來意:“郞主已經離開江州,他命我們給娘子送一樣東西。”
侍婢上前接過商人捧出的匣子,送到羅帳內。
匣子不大,是常見的黑漆嵌鈿螺樣式,九寧託在掌心掂了掂,很輕。
開啟一看,裡面是一隻小瓷瓶,拔開塞子,瓶口溢位一股芳香。
粟特商人道:“這是治傷的藥膏,效果很好,搽了以後不僅好得快,還不會留疤。”
九寧輕笑,粟特商人都以伶牙俐齒、擅長忽悠人著稱,不管是什麼貨物,經他們一番花言巧語、天花亂墜,立馬搖身一變成了舉世罕見的奇珍異寶,再小氣吝嗇的人也會被說動掏腰包,怎麼周嘉行的屬下嘴巴這麼老實?
這時候他們不是應該按照套路編造一個什麼“西域古國秘藥”、“活死人、肉白骨”之類的傳說嗎?
九寧等了一會兒,沒聽到粟特商人吹噓,收好匣子,問商人們下一程準備去哪兒。
商人們答說:“自然是南安王的鄂州,鄂州不收取過路商戶的稅費,每年這個時節南北客商都會齊集鄂州。”
藩鎮割據,烽煙四起,傳統的幾條商路都被戰火割斷阻絕,唯有海路還算暢通。從海路抵達中原的商人往往會長期居留廣州、揚州等地,然後定期走水路沿運河北上。南安王地盤狹小,只有鄂州小小巴掌一塊地方,為了吸引客商,他公開宣佈絕不從途經境內的商隊身上收取任何稅費。這幾年湧入鄂州的商隊越來越多,其中包括那些遠道而來的海商。
正好九寧也準備讓自己的管事去鄂州看看,她叫來管事,讓他代自己款待幾位粟特商人,順便向他們打聽一下行情。
管事應了,領著粟特商人下去。
銜蟬拿走那瓶藥膏,“九娘,婢子讓郎中看看這藥怎麼用?”
九寧知道她這是不放心,怕藥膏有什麼壞處,笑了笑,沒管她。
周嘉行以為她額頭上的傷是昨晚滾下臺階的時候摔的,覺得責任在他身上,才會讓人給她送藥膏來。
同時也是借這幾個粟特商人告訴她,他現在是商隊的副首領,他昨晚沒有騙她。
他那人看起來不好接近,對什麼都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真的細心起來,當真是心細如髮。
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