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當真有些委屈,若娶個不識字的娘子回來,二哥兒肯定也不樂意。但有什麼辦法呢,咱們……唉,就怕他們沒辦法接受自己的處境,鬧騰起來……”
秦恪本還有幾分心軟,聽見“衣食無憂”四字卻似忽然清醒了一般,越往下聽越是胸悶氣短,見妻子還在憂心忡忡地說著庶子庶女的婚事,他實在忍不住,出言打斷道:“曼娘,你就別操心他們了!他們好歹留在長安,雖失去了身份地位,卻還有我給他們置辦的私產在,長安又極為繁盛,莫說米麵柴油,就連淨面的熱水都有得賣。而咱們這裡呢?貨郎五日才經過一次,東西少不說,品質也粗劣不堪,你的銅鏡兒昏了,連個打磨的人都沒有。我又無能,竟累得你要去餵雞養鴨……”每每想到此處,他的心中那個愧啊!本想下地幫忙,偏偏沈曼一個勁攔著他,寧願自己累病都不願讓他沾手這些粗活,他心中的天平,早就傾斜了。
聽見他這樣說,沈曼“哦”了一聲,卻猶有些擔心:“我知他們不會過得太差,可長安寸土寸金,大郎,你置辦的私產當真能保住麼?若是保不住,沒有嫁妝,對一個女子來說也……”
太祖因自己的經歷,對庶出十分苛刻,大夏律令直接規定庶出子女不能繼承父親的財產,縱然天家規矩不同尋常一些,也就是多給幾個爵位的名額,若無爵位,那就只能領一份在常人看來很多,在這些天潢貴胄看起來卻少得可憐的安家費後,滾出去過平頭百姓的日子。
法理雖嚴苛,卻不外乎人情,身為父親的心疼庶出女兒,拿自己的田產莊園給她當做嫁妝,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也不會指責。
饒是如此,談起這種從前覺得天經地義,卻是偷偷摸摸瞞著妻子做的事情,秦恪還是有些尷尬,所以他咳了一聲,故作滿不在乎地說:“這些小事,無需在意,咱們的裹兒也不是沒有一分嫁……”
說到這裡,他才猛地意識到這個事實,囁嚅了幾下,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沈曼見好就收,嘆道:“我並非太過仁善,自己都落到這般處境,還想著比我們好上不少的他們。只是……唉,我之前待他們分毫不差,府中還隔三差五生出點事非來。我們不回去還好,若我們一回去,身份再……估計我就不得安生了。”
她不這樣說倒好,一這樣說,秦恪心頭便湧起一團無名火,又不好衝與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發作,衝著遠在天邊的妾室、庶子和庶女發吧,這一切都是他自個兒造成的。是以他沉默半晌,方悶悶道:“我知你面硬心軟,怕我為難。但咱們能否回去還是沒影的事情,現在想這些未免太早了。”
太早了?不,我可覺得一點都不早呢!穆皇后都沒了,聖人還能堅持幾年呢?
第六章 賢惠
穆皇后過逝後,聖人還能堅持幾年?這個疑問,沈曼有,京城的權貴們更有。有些人希望聖人活得長,自己好渾水摸魚;有些人恨不得聖人快快死去,自己好一步登天。其中心情,應以東宮臣屬和諸位皇子為最,伴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前者的心情逐漸忐忑,後者的嘴角卻微微翹起。
彭澤縣長姓劉,名寬,出身自一個就比庶族好那麼一點點的沒落世家,死乞白賴與南陽鄧氏攀上了親,拜了鄧氏嫡系的名士鄧疆為師,方能混到一縣之長,卻在這地方一待就是十年。
他膽子小,不敢搜刮地皮,只敢接受下屬和當地大族的孝敬,處事也追求四平八穩,中庸而止,一旦出事,各打三十大板。皇長子流放到了他的任上,他戰戰兢兢,不敢與之走得很近,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恭恭敬敬將自己的職田奉上,交由沈曼賃的人耕作,收益各取一半。準確來說,若非沈曼堅持,他本是要白送的。
在這種文盲扎堆的地方,想找個識文斷字的人相當不容易,劉寬詩文雖是平平,遠遠及不上秦恪在這方面的水平,卻也算彭澤縣中首屈一指的了。秦恪閒暇之時,也會找對方談談詩,論論道,兩人相處得還算不錯。
就是這麼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自讀了恩師的信之後,簡直如火燒屁股,一刻都坐不住。
鄧疆身為尚書左丞,位於權力中樞,止一步就能得臻相位,訊息自然靈通得很。他給弟子的信中寫到,因穆皇后的過逝,聖人一度十分消沉,這幾年都斷斷續續地病著,最嚴重的一次,大家都做好天下縞素的準備了。全賴郭貴妃、李惠妃、劉華妃和陳修儀等後宮妃嬪的悉心照料,身體才漸漸好了起來。偏偏就在這麼一個敏感的時間,太子監國並不算順利,很多地方都捅了簍子,言行還頗為無忌,處處以未來君王自居,欺壓臣屬,打壓兄弟,幾次惹得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