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瞧著一片大好的前途,偏偏他才幹了一年不到,就成了襄武縣縣丞。當然了,襄武縣是上縣,所以他還是從八品下的朝廷命官。
本朝有個潛規則,只要是從京畿調入地方,哪怕是平調,往往也屬於“貶謫”。戶部的差事肥得很,至於襄武縣麼……誰被調去那裡做官,簡直想哭,為什麼?因為襄武縣是附廓啊!
到了旁的縣,哪怕是縣丞,好歹是個二把手,厲害的縣丞能把縣令都架空。縣令就更不得了了,呼風喚雨,儼然土皇帝。奈何襄武縣是隴西郡的郡治,也就是說,縣裡不僅有縣衙,還有隴西郡的衙門。做事要請教上峰,逢年過節自己拿不到最大的孝敬,一旦縣裡出了什麼事情,自己的金身先破,上峰還要覺得你做得不好,害得他也攤上事情,考評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曹瑞能在這等地方幹下去,非但幹得有聲有色,威望甚高,還感動了上峰,從襄武縣縣令到隴西郡郡守,竟一力保舉他去做監察御史。這等姿態,與其說是“識才”,還不如說是“送神”,恭恭敬敬地將這位大爺送走,省得你給我們添堵。我們呢,也不整你,給你鋪條康莊大道,希望你將來能承一承情。
監察御史雖是正八品下的官員,品級也不高,但有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之權,典型的官小權大。在這個位置上,想要混日子是不能夠的,要麼做得好,青雲直上,要麼捲入是非中,一跌到底。曹瑞就是前者,直接從正八品下的監察御史升成了從六品上的吏部員外郎,前途遠大,又是在重要衙門。再過了六年,又直接升成了從三品下的上郡弘農郡郡守。
哪怕這些年朝政動盪,官員換了一撥又一撥,也沒人能否認,曹瑞這升遷速度實在挺快的。二十多年,從正八品下爬到從三品下,又是在聖人治理國家的時候,沒有點真本事可做不到。
秦琬早就見過曹瑞的履歷,可惜未見其人,不過今日觀徐密神色,也知徐密對曹瑞是頗為滿意的。再聽弘農郡折衝都尉的履歷,就聽徐密說:“岑越,京兆萬年縣人,其祖曾為千牛衛將軍,早逝;其父腿腳不便,不良於行……”
腿腳不便,就不能做官,若一家之主再去得早,家道中落就成了定局。畢竟往前推幾十年,正是新舊交替的時候,同樣是當兵的,有人混得好,滿門勳貴,就有人混得差一點,縱不至於解甲歸田,少了那麼一層爵位做庇護,終究少了幾分底氣。畢竟國家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仗可以打的,有爵位,便可以讓自家在上流社會待著,哪怕家***了不孝子弟也能撐幾代,若是沒有爵位,一旦家中人才青黃不接,家道中落就是定局,要不武人怎麼將“封爵”看得重若泰山呢?
秦琬琢磨著曹瑞和岑越的履歷,越想越覺得聖人任命官員實在是太巧妙了——一個出身青徐二流世家的郡守,一個來自長安本地的折衝都尉。後者一家老小都在長安,又指望著自己能光宗耀祖,重振家族,在朝廷強勢的情況下,一般來說不會動什麼心思。
前者呢,雖同是世家出身,但他身為郡守,弘農又是昔日京畿旁的大郡,諸如弘農、河內、河東等地的世家,在本朝都頗有些勢力,方到前朝,更是跺一跺腳,朝堂就要抖三抖的龐然大物。
莫要以為世家就會和世家相親相愛了,需知天下膏粱、華腴之家看那些甲等、乙等的家族,從來都是斜著眼睛看的,就差沒把“配不上”三個字寫在臉上了。至於丙等、丁等的世家,在他們眼中更是塵埃一般,連他們家大門都進不去,進去了也是受折辱的。
若是寒族出身的官員,反倒不好去這等世家強盛之地為官,一是不怎麼清楚世家的門道,二是怕行事有些極端——無論是嫉恨、厭棄世家,還是對世家推崇備至,都不是好事。前一種容易讓地方上生亂,後一種容易被世家籠絡。反倒是曹瑞這種,根基在別處,自己很有本事,也是世家出身,偏偏被所謂的膏粱之姓以門第論高低的人最合適做世家根基強盛之地的郡守。還有一點便是,乙、丙、丁三等的世家子弟,遠比膏粱之姓好滿足,對他們來說,只要家裡有人做到九卿、散騎常侍、郎中等官,保住門庭不墜就好了,若能更進一步,家裡出個尚書,無異於祖墳冒青煙,定要祭祖以告慰先人。膏粱、華腴之姓卻不同,前者的最低標準是三世三公,後者的最低標準是令、僕,即宰輔。朝廷又不是你們家開的,你們家也不會代代都出天才,這等胃口,如何滿足得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君臣之間
河東、河內二郡的郡守和折衝都尉,也是這個路數,或出身略差一點,離當地很遠的世家,或是根苗正紅的長安子弟。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