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迫匆忙登基的竇向東不得不離開老巢巴州, 奔赴應天去做他的皇帝。然應天雖富庶繁華到極致, 亦有現成的巍峨城牆, 但皇宮是萬萬沒有的。竇向東滿腹北伐之心,卻也知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不把皇帝老兒的架子撐起來,就容易被不自量力的小嘍囉們看輕。有姜戎大敵當前, 他不想與小嘍囉們糾纏,索性聽從了新收攏來的謀臣建議, 掏錢蓋起了皇宮。
工程一開, 整個應天就成了個巨大的工地,每日間塵土飛揚。竇向東在暫居的“行宮”裡糟心不已。竇向東素來極為穩重, 他尤其欣賞管平波那句“廣積糧緩稱王”, 偏偏形勢比人強,原以為朝廷多少還能撐上幾年, 最好熬到伊德爾一命嗚呼, 姜戎內亂,他從容一統中原。
哪知姜戎竟有如此氣勢, 華北幾郡連連淪陷。竇向東匪類出身, 倒不似江南文人那般哭天搶地的喊著異族入侵如何如何丟了道統。然又因他是匪類出身,知道姜戎比趙猛還土匪。區區趙猛, 便鬧得鄂州郡沒有一日安生,姜戎的破壞力可想而知。
伴隨著姜戎的劫掠, 北方只怕要生靈塗炭。竇向東不是聖人,悲天憫人的心腸多半是裝相。可他心裡畢竟有大志向,深知人口的重要性。任憑著姜戎橫行,便是他將來打下了北方,難道把一片焦土留給兒孫麼?想到此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心裡把昏聵的陳朝君臣罵了個遍!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比竇向東更糟心的是趙猛。他跟竇向東在江淮郡打的難捨難分,滿心想的都是天下英豪他與竇向東並肩,只看上天更看好哪一位。誰料憑空殺出一群雜毛的異族,率先爭奪了京城,他又一個猶豫,叫竇向東那烏龜捷足先登搶了頭湯,氣的七竅生煙!此時此刻,他的心意與竇向東是一模一樣的,姓唐的全特麼是廢物!
華夏有著完備的科舉制度,不單為朝廷輸送大量的人才,也使得民間擁有眾多的落第秀才,能在朝廷照管不到的地方,形成鄉賢,維持一方均衡,推行教化。姜戎踐踏中原的訊息席捲過華夏的每一寸土地,把民間這些個讀過史書的文人嚇得魂飛魄散!
異族的可怕在於他們不單單好揮屠刀,更鮮少重文化,極容易絕他們憑藉科舉青雲直上之路。如此利劍高懸頭頂,幾郡的讀書人哭天喊地的蜂擁至應天,寄希望於竇向東抵擋姜戎屠刀,他們也混個正經八百的擁立之功。一時間,初春的華夏大地,透出絲絲詭異的熱鬧來。
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孔彰悵然道:“這一天竟就這麼措不及防的到來了。”曾對他萬般折辱過的龐然大物,倒的竟是悄無聲息。縱然難免有幾個宗室各自拉了一幫人,舉起光復的旗號,大家心裡也難報什麼指望。昔日的仇人一個個慘死在鐵蹄之下,孔彰卻生出了不真切之感。大約是沒能親自報仇,多少有些失落之故。
失落之外,又橫生糾結。他與中原的牽絆,至始至終都只在母親陸氏。他知道陸氏即便死了,也不願看到姜戎屠戮中原。可陸氏畢竟已經死了,伊德爾卻還活著。他想站在中原的一端,亦信得過管平波的氣量。可即便他們大獲全勝,江山終是姓竇的。漢人的天下,會再步陳朝的後塵麼?會卸磨殺驢、排擠武將麼?會讓他再經屈辱麼?
虎賁軍內的將領不允許有文盲,從進入虎賁的第一天開始,史料便如瓢潑大雨般傾瀉而下,只把不愛看書的他砸的無所遁形。可正是浩瀚的史書,令他明白了中原打壓武將的理由。平心而論,如果登上帝王寶座的人是他,會如何選?念頭如流星一閃而過,他心中怦然一跳,隨即把荒謬甩出了腦海。
推開大門,信步走在磚石鋪就的路上,沒幾步就走到了一顆梅樹下。白雪紅梅,無比嬌豔。陸觀頤愛梅花,因此北礦營種的到處都是。看著怒放的朵朵紅梅,孔彰不由哂笑,管平波昏君潛質盡顯,偏偏託生為女子,可惜了。
一個雪球砸來,孔彰側步,輕巧躲開。順著方向看去,竟是管平波坐在另一棵梅樹上,又捏好了個糰子,預備再來一回。孔彰無語的走到管平波騎著的梅樹下,忍不住放了個嘲諷:“將軍正值壯年,就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了麼?”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老遠的就看你板著個臉,大過年的,誰惹你不高興呢?”
孔彰道:“近來好事連連,我能有什麼不高興?又不是傻子,鎮日裡笑個不住。”
管平波利落的從樹上跳下來,不幸離的太近,孔彰身高帶來的壓迫感實在太強,鬱悶的拉住枝條,又躥回了樹上,居高臨下的道:“竇家的好事,不一定是我們的好事。”
孔彰怔了怔。
管平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