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說。她喜歡這裡的書香和草木之氣;喜歡站在牆頭的書單和斷章;喜歡阿寒招待客人時沉靜的忙碌和閱讀時忙碌的沉靜;喜歡時不時地故意當人面幫他分類、上架,並且大叫:“老闆,我幫你……以後買書要多打折哦”;喜歡在這裡跟來訂書買書的各色學生閒聊;甚至喜歡偶爾碰到熟人和同學,她就冒充好學之士,兼業餘促銷員:“這個小店的書真的很不錯,我常來的。”“我跟老闆都混熟了。”“我跟老闆是老鄉耶,要便宜點。”等等。
但是被誤為賣書為營生的,這還是第一次。
遠冰想了想,又逗乾枯老玉樹:“算了,我幫你登記一下書單吧。對不起哦,剛才我態度不好,你不要告訴東方老闆,否則他會扣我工錢的。”
“不會不會,”如晦表現得比她還著急,連連保證,“肯定不會的。你剛才在看報嘛,我看書的時候也不喜歡被別人打斷的。再說,東方寒人很好,不會扣你工資的。”
冰大樂:“你怎麼知道他人很好?”
“我常來訂書買書嘛,跟他算是熟人。說起來你不相信,我來東市大學認識的第一個人都不是我同學,是他。他挺有才華和能力的,真的。”
肯背後夸人的人,總不會是壞人。
冰兒正在抽屜裡找登記定貨的筆記本,東方捧著一包書進來了。
“如晦兄,你來了?”
“是啊,我又要買幾本書,你的僱員正在幫我找呢——哦,對了,她工作很努力很熱情,也沒有看報紙,你一定不要扣她的工資啊。”
寒的眼睛瞪直了,再一看,冰已經軟在地上,笑成羊癲瘋了。
“她跟你開玩笑的,——喂,你怎麼還在這裡?今晚不是約了申申如君嗎?”東方問。
冰驚跳起來,回頭罵高如晦:“糟糕我都忘了。都是跟你瞎聊,耽誤我正事了。”看他還是一副莫名驚詫的傻樣,衝出門前不忘指點迷津:“笨啊,我也是學生,常來買書的。我還是方老闆的老鄉呢——”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憨、這麼實心眼的人。如果申如是上帝用寶石做的,東方是黑鐵做的,那他就是泥土做的。
滾出旋轉玻璃門,飈過大廳,一拐過吧檯,就看到申如端坐在那裡讀菜譜。我慌忙衝過去,跌進他對面的椅子,撞得桌椅一片響。
“不好意思啊。”我嚥著口水,慚愧而狼狽地連連道歉。他現在工作很忙,又住在公司,我們約出來一次也不是那麼容易。況且,我也是很注重守時的。今天實在是意外。
“你遲到了。”申如並沒有表現出生氣,但還是穩穩地強調了一遍事實。服務生要遞給我菜譜,被他擋回去了:“菜已經點好了。上吧。”
這是一家中西式自助餐廳,就在他公司樓下,我們坐的雅座被竹簾隔開在角落裡,我道:“其實我們在那邊自助餐檯隨便吃點就很好啊。”申如沒有答腔,我知道他大概還在生氣。我還知道他的意思,他曾跟我說過,為了正規社交場合的優雅嫻熟,平時就該多鍛鍊。就像哈佛大學要把學生培養得穿晚禮服跟穿便裝一樣自然,他也希望我吃西餐跟在家喝粥一樣習慣。
“以後我經常要帶你出席晚宴,或者在家宴請上司和同事朋友,你以為做個合格的女主人那麼容易啊?”他常這樣督促我。
“那你最好是另請一個沙龍夫人出場。我不露面就是了,你們社交你們的,我躲起來看我的卡通片、聽搖滾、吃牛肉粒。”我總是這樣半真半假的推託,他也總是半真半假的批評我:“胡鬧!”
這時,侍應生推了服務車經過,我看到上面千姿百態的杯子和十來個品種的酒,半是好奇,半是找話題,問申如:“喂,這些不同的杯子,都是配什麼酒喝的?”
大概是我問的太弱智,聲音又沒有壓低,服務生顯然聽到了,微微笑著過去了,我也樂起來,但一看申如的臉上,卻有點不好看。
我想起小板凳以前說過,男人都犯踐,遠之要怨,近之又不遜。他既然不遜,我乾脆遠之,懶得再理他,扭頭看窗外。
天陰沉沉的,透著硬生生的清冷。天氣預報說全球的寒流運動異常,今年的冬天會特別地冷。果然,才仲秋季節,嚴酷的氣氛已經造足了。嚴冬是真的要來了。
“一般來說呢,白酒是配海鮮的,紅酒配肉類,杯子呢……”男人果然是賤,你進他會退,你退他又進。所以,游擊戰術肯定是男人發明的,沒錯的。
見我漫不經心,申如轉而討好我:“怎麼了?明明是你失禮了,還要生氣啊,好不講道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