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病,太醫說是馬上風。”崔太監的話突然一轉。
曹善一個怔神,硬是沒怔過來,相信了自己耳朵,卻不敢相信自己頭一個反應,“馬上風?”
他沒聽錯吧?這個馬上風,是那個馬上風?還是,他聽錯了?這個馬上風,肯定不是那個馬上風!
“就是馬上風,赤著身子,是在皇后宮裡,皇后床上,太醫說是馬上風,唉。”崔太監這一聲嘆息裡,意味萬千。
“不管別人怎麼說,師父他老人家自己是明明白白的,他沒能護住先皇,他那一任,做差了,內侍衛,到了你師爺手裡,頭一回,砸了招牌……唉。”
崔太監一聲接一聲的嘆氣,“師父他老人家把內侍衛交到我手裡,當天,就坐化了,我把師父化成灰,撒在了後湖那片牡丹花底下。”
曹善臉都青了。
不是因為他師爺的死,而是因為先皇的死,先皇死在了皇后宮裡,皇后床上,馬上風。這背後的隱情無法多想哪怕一點點。
那個皇后,就是後來的太后娘娘,七個月後,這位太后娘娘生下了秦王爺……
“我十七歲就回到宮裡當差了,那個時候,太后娘娘已經嫁進來,已經做了皇后娘娘了,剛剛做了皇后娘娘。”崔太監臉上佈滿了模糊的懷念。
“十九歲的時候,我拜到師父門下,開始跟著師父,在皇上身邊侍候。那個時候,皇后娘娘已經深居宮中,從不出門了。我跟著師父,頭一回見到娘娘時……”
崔太監的話戛然而止,目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半晌,才接著道:“娘娘狀若癲狂,厲鬼一般。”
崔太監低低一聲嘆息。
曹善看著他,跟著嘆了口氣。
幾十年前宮裡那一場慘劇,他知道的很清楚,這件事,這樣的事,從他拜到師父門下,師父就開始一點點和他講,講宮中舊事,講宮中舊人。這一樁大事,是無論如何繞不過的。
這些,都是他這個下一任內侍衛統領,需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的。
但這樣的細節,這樣的觀感,師父是頭一次和他說起。
“娘娘那個樣子,一直瘋了好幾年,那個時候,我不常去她宮裡,有一年,我又去了,娘娘不瘋了,卻瘦的象只骷髏,兩隻眼睛深陷下去,空空洞洞,空洞深處,卻好象有團火在燒。
那次我還是和師父一起去的,師父說,娘娘生了心魔。唉。”
崔太監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兩根手指一替一下,慢慢拍著桌子,好半天,才接著道:“後來,娘娘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我沒親見,只是聽說,她一天比一天好了。
後來,我再一回見到娘娘,已經又是好幾年後了,她看起來是好了,就是老的厲害,和皇上比,她彷彿是皇上的長輩,看起來,好象跟先鄭太后差不多年紀,那時候,她不管看什麼,目光都是冷冷的,整個人,也冰冰冷冷透著寒意。”
曹善嘆了口氣,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一番輪迴,金娘娘不知道瘋過多少回,再醒過來多少回,崩塌了多少回,又重建了多少回。
“再後來的金娘娘,唉,那時候,你就進宮了,後來,你自己也看到了,除了蒼老些,她跟平常的老婦人沒什麼分別了,一派慈祥溫和,一看就是母儀天下的太后。
後來,有了秦王爺,好象一切都過去了。
可我一直跟在皇上身邊,緊跟在皇上身邊,我看得到娘娘不常露出的目光,看得到娘娘不常露出的神情,或者說,只有對著皇上時,娘娘眼裡才會偶爾有過一回兩回的目光和神情。
那目光裡,有當年的冰,也有當年的火。
阿善哪,我一直都很害怕,怕娘娘,怕得很。唉。”
崔太監長長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在你師爺手裡時,娘娘身邊就有了陸儀,有了陸家,陸家,你是知道的,咱們內侍衛和陸家同出一源,和陸家比,內侍衛不算什麼。
我曾經問過陸儀,我就想不明白,他們陸家,該效忠的是江娘娘,怎麼能是金娘娘呢,這不對!”
“陸儀怎麼說?因為陸明水的死?”
陸明水死於鄭太后一杯毒,這件事,是他拜在師父門下之後,師父和他說起的頭一樁舊事。
因為這件事,他心裡彆扭了很久。
他們這些一直在陰暗中搏命的人,最悲傷,也最害怕的,莫過於死於背後捅出的刀,死於他們時刻拿命守護著的那些主上們的手。
師父也是有想法的,他從師父的語調裡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