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便有不愉之色,聽到後來,更是面色鐵青,飯也不曾吃得完,推說身體不適,回房去了。公銘乙嘆道:“我便是不說,丕明偏要我說。他疾惡如仇,雖是君子本色,卻也難在宦海中立足啊。”桓震默然,心想自己現在的情形,豈不也是一般?突然間心中靈機一動,自己結好魏忠賢,正愁沒有資本,倘若能弄出一尊稀奇無比的坐像來,倒也可以出奇制勝。但世間凡是吹牛拍馬的勾當,都是首倡者得益最多,那個建造生祠的始作俑者浙江巡撫潘汝禎,不久便給提升做了南京刑部尚書。而浙江巡按的奏疏晚到一天,竟被罷官。但想那塑像也不可能再出甚麼新花樣,無非是鑲金嵌玉,百般堆砌,即令再是貴重,也不過一具土偶而已,又能有甚麼與眾不同之處了。
他這一晚直想了一夜,次日起來,臉也不洗,將房門反鎖了,一日不出,雪心幾次跑來找他,都給他哄了回去。直到天黑,這才開門出來,拉著公銘乙在書房中密密談了許久,談罷,公銘乙便連夜出去,不知訪甚麼人去了。此後一連數日,不論桓震還是公銘乙,都不曾回過家來,雪心四處尋桓哥哥不著,問傅山時他又百般不說,加之周士昌突然病發,昏頭轉向之下也就顧不上擔心兩人去了哪裡。
到得上元這日,凡是魏黨中人,家中都收到了一封拜帖,道是敬獻九千九百歲坐像一尊,敬請光臨朝陽門外生祠云云,下款署名卻是遵化兵備使耿如杞。傅山自然先重重託崔應元與魏忠賢講過了,言語之間極力誇讚那坐像不同尋常,至於如何不同尋常,卻是神神秘秘地不肯說,定要眾人自去參謁方知。魏忠賢倒也好奇,當下令一眾黨羽先去瞧瞧。那生祠完工,他們身為五子十孫之流,早該前去拜上一拜,何況現下是自己的乾爹、幹爺爺發了話,豈有不去的道理?於是乎這一日朝陽門外彩旗飛舞,車馬雍塞,鑼鼓喧天,倒比皇帝出巡,還要熱鬧百倍。
這一尊坐像,卻叫魏忠賢十分滿意,以至於特地令人從生祠中搬進了他的九千九百歲府去,細細鑑賞了數日,與之共坐共食,一刻不願離開。這天崔應元來問安,一進書房,便見他站在那裡,擺弄那尊坐像,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當下上前道:“孫兒給九千九百歲爺爺問安。”魏忠賢一見是他,當下笑道:“應元乖孫,當真深得我心,來來,快與咱家說說,這一尊木像,如何竟能自己活動的?”
這所謂會活動的木像,便是桓震的傑作了。他學的本來是機械工程專業,平時又喜歡擺弄齒輪傳動裝置,來到明末之後本以為在這個時代自己的專業知識根本派不上用場,想不到初次使用,居然是給魏忠賢造了一尊以手搖齒輪帶動,四肢頭頸口鼻皆可轉動,能做表情,能起立坐下的人偶像。
那日他閉門不出,便是畫了一個齒輪傳動系統的簡圖,拿去給公銘乙看。他用毛筆畫圖很是彆扭,加上現代製圖規則與古代截然不同,因此公銘乙雖是世代工匠,卻也看不懂他這是甚麼東西。桓震只得細細與他解釋,誰想竟然一點便透,再聽公銘乙說,原來中國古代早已經有相當發達的傳動裝置了,祖沖之便曾經造過一輛指南車,只是還沒有蝸桿減速等一些現代齒輪的設計。這一來便省了桓震許多麻煩,當下要公銘乙找了二十幾個技藝嫻熟的工匠,連夜趕工,照著桓震劃定的尺寸,以雲南黑檀木一個個地刻出齒輪,然後由桓震裝配起來。坐像的外體卻是用沉香木雕刻而成,那是一早就已製作好了的,現下只消將內部挖空便可。二十幾人加班加點地幹了好幾天,總算在上元之前將這一件勞民傷財的奢侈品完成。
崔應元此來,卻是受了傅山重託,要好好在魏忠賢面前將桓震吹噓一番。當下道:“爺爺喜歡,那是再好不過了。至於這物事究竟是怎麼活動,孫兒才疏學淺,卻也不知。”魏忠賢啊地一聲,又道:“那獻這像的人呢?叫他來給咱家說說。”崔應元不料竟然如此容易,還沒等自己開口,魏忠賢竟然自動要見桓震,暗道這卻省了一番工夫,當下道:“那是太醫院一個姓傅的醫官,他結義哥哥來京謀事,寄住在營繕所所丞家裡,聽得爺爺生祠竣工,便獻了這一座像。”
魏忠賢笑道:“好孩兒,有出息!”崔應元也不知他說的是桓震還是自己,只得陪笑了幾聲,卻聽他又道:“那便給他個甚麼官兒做做罷。”連忙應道:“是,孫兒瞧他是個巧匠,已經叫他去南鎮撫司做了個百戶。”魏忠賢鼻中輕輕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擺弄那坐像,搖起手柄,瞧著人偶手腳舞動,站起坐下,不由得很是開心,連帶崔應元另外幾樁請託之事,也都一口答應下來。
他玩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道:“你去問問那人,可還能做別的甚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