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嬤嬤低頭看了眼箋紙,邊關戰事如何、死傷如何這樣的一眼略過,她注意的則是宋予奪的狀況。及至看到奏摺中說宋予奪墜崖不知所蹤,搜尋未果之時,隨即變了臉色:“這奏摺中雖未明說,可宋將軍怕是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都算得上是委婉的說辭了,朝堂那邊商議之時,必然是直接按宋予奪已殉國來算的。
薄太后心下了然,又嘆道:“他這一死,宋家長房的血脈可就斷絕了。”
當年宋予奪的父親便是戰死在西域,如今兜兜轉轉,他竟也是如此。
宋家是武將世家,當年先祖在亂世之中隨武帝征戰擁護武帝登基,數百年來為大梁鞠躬盡瘁,死傷不知凡幾。
十年前宋予奪父親為國捐軀,因著這個緣故,皇上對宋予奪格外看重些,算是廕庇了後人。可如今宋予奪又戰死,連點血脈都沒留下,又能廕庇何人?
金銀玉石,功名利祿,都不過是補償罷了,又怎麼抵得上宋家數代名將的性命。
花嬤嬤原是想提一提錦成公主的婚事,見薄太后竟壓根沒管這事的意思,只好掩下,轉而說道:“宋家長房就只剩了個姑娘了,叫做宋予璇。秋末您邀貴女們到興慶宮小住,她也在其中,性情模樣倒好,只是卻是個沒心機的。宋將軍在時倒還好,好歹有撐腰的人,如今他出了事,怕是……”
“等時機合適,我賜她個縣主的封號。”薄太后也知道這未必有用,“只是若她自己立不起來,那也沒法子。”
這世家後宅之中的事情複雜得很,性情軟糯的,就算給她再高的身份,那也沒多大用處。可她一個太后,總不能無緣無故地插手旁人後宅之事,也就只能如此了。
正月十三,宋予奪戰死的訊息已經合宮傳來。
薄太后著人清點行禮,準備過兩日回興慶宮去,卻有宮女前來通傳,說是皇后帶著錦成公主過來了。
“不見”二字都說出了口,想了想,又道:“讓她們進來吧。”
她雖不想管,可卻也得事先心裡有數,免得再鬧出什麼事情來。
或許是被皇后事先教訓過,錦成這次倒沒有哭哭啼啼的,只是眼圈還是紅的眼皮也發腫,顯然是哭過好一陣子。
薄太后掃了錦成一眼,神情略放緩了些。
這是她的嫡親孫女,只要不犯渾,能有個公主的樣子,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挑刺。
“按理說不該再來打攪母后的,只是您過兩日就要回興慶宮去,此事又並非是尋常小事,所以媳婦今日只能再來討個主意。”皇后這幾日來為著這樁事已是心力交瘁,左右為難,到最後還是聽從了心腹的意思,硬著頭皮來薄太后這裡問一問,她將姿態放得很低,問道,“依母后的意思,錦成這事該如何是好?”
皇后是當年薄太后挑中的,雖算不上有多厲害,但至少不會自作聰明。這些年來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待太后也一直是恭謹有加,因而太后雖然對此事不滿,可卻未曾遷怒皇后與大皇子。
薄太后手中拿了串檀木佛珠,神情淡淡的:“這婚,一定是要退的。名聲雖重,可卻也斷然沒有為了點名聲就耽擱了錦成終身的道理。”
“是,”皇后自然也是這麼想的,“可這事若辦不好,怕有心之人會做文章。”
她話中這個“有心之人”不言而喻,薄太后心知肚明,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這事兒你別插手,如今宋將軍死訊還未定,你們該祈福就祈福,其他的先不要管。將來死訊定了,讓皇上來下旨就是,將來若是有人搬弄是非,那就是質疑皇上的決定。”
薄太后這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只要她們別在背後動什麼手腳,一切交由皇上來決斷,何必怕別人搬弄是非?
皇后雖仍舊有些遲疑,但見著太后是站在她們這一方的,總算是放下心來。
正說著,又有宮女來通傳,安平長公主帶著宋家三姑娘進宮來,說是當初宋將軍趕赴沙場之前,為防不測,曾留下幾句囑咐。
聽了這話,皇后心中一喜,若真如她所想,那退婚之事也就有了由頭了。
薄太后捏著佛珠,微微用力:“讓她進來吧。”
自打除夕下了大雪,這才晴了沒幾日,就又落了雪,雖比不得上次那般聲勢浩大,可細雪徐徐,也將日光給遮擋起來了,天陰沉沉的。
沈瑜送走了晴雲,關門的功夫,有寒風捲著細雪從門縫撲面而來,沈瑜側了側臉,將門嚴絲合縫地關緊了。
窗邊的小几上還放著描花樣的筆墨,此時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