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做晚飯的陶音被她散發出的鬱氣震住,偷偷覷了半晌後,才怯怯問道,“王妃殿下這是要做什麼?吩咐我來就好。”
先前兩位殿下在院中的爭執,特別是昭王殿下那句幼稚無比的狠話,她自是聽到了。
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這兩位神仙突然打架,實在叫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假裝自己突然聾了。
羅翠微聞聲回頭,勉強衝她笑笑,“幫我取兩根淮山來。”
待陶音小心地將淮山取來洗淨、去皮,羅翠微那攤子紅棗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你忙你的,不必管我這頭了,”羅翠微垂眸輕笑了笑,低聲道,“這個簡單,做起來快些。”
至少比蜜糖酸棗糕要快些。
她轉身走到牆角的櫃子前,拉開櫃門半蹲下,從櫃子最下頭一格拖出個小竹篋來。
這個小竹篋是之前羅家託高展替她帶來的眾多物事之一,裡頭是羅翠貞替她蒐羅的各式模樣有趣的糕點模子。
“哦,是要做丹朱白玉糕?”陶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幫著將切好的淮山和去核的紅棗分裝在兩個小盅裡,放進了蒸鍋,“還是大半年前在京中王府時見您做過一回,之後就再沒做過了。”
陶音的話讓羅翠微一愣。
那時雲烈還在臨川的前線,她獨自在京中的王府,久久等不來訊息。
心中有許多不安與牽念,卻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來,便時不時做些糖果點心,一來打發時間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二來也佯裝出疏懶從容的模樣,怕讓人覺得自己這個新任的昭王府女主人遇事沉不住氣。
可自六月底大婚過後,她與雲烈便沒有再分開過,是以她便有許久沒再想起那時的事了。
此刻陶音突然提起,她恍惚間才想起自己當時那些小心翼翼、生怕讓人窺見端倪的忐忑與軟弱。
她心中頓時升起不可理喻的低落,眼眶驀地發燙,方才那股鬥氣的心思中頓時又多了一份說不清的委屈。
你就等著汪汪叫吧,混蛋雲狗子。
她紅著眼眶在心中罵了一句後,咬著牙根,放下已拿在手中的花形木模,滿面忿忿地在小竹篋中又翻了半晌,終於找出個骨頭形狀的木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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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將近一個時辰的掙扎與煎熬,雲烈在榻上輾轉反側到近戌時,終究還是訕訕掀被而起。
罷了,狗就狗吧。
今日是他攪事先鬧的脾氣,大約她根本就不知他真正慪的是什麼,若當真僵過十二個時辰……
他的下場大概會慘得還不如一條狗。
換了身衣衫後,他繃著臉出了寢房,踱著端方威嚴的步伐,緩緩邁向廚房旁邊那做飯廳用的小間。
強掩著心頭的惴惴,磨磨蹭蹭走到小間門口,他板著臉緊了緊嗓子,舉目向內四顧,卻見裡頭只有陶音在候著。
心中頓時一空,又開始發慌了。
“殿下。”瞥見在門口駐足的身影,陶音趕忙行了個禮。
雲烈清了清嗓子,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她呢?”
這小院入夜後就只兩位殿下與陶音三人,陶音當然明白雲烈這是在問誰。
“方才王妃殿下說,殿下今日奔波勞累,就沒擾您小憩,”陶音垂眸,頗有些粉飾太平的意味,“所以她、她先吃過,沐浴去了。”
呵,他這好不容易鼓起一點點不要臉的勇氣,打算將面子一抹扔地上任她踩來著,她卻先躲了。
雲烈掩睫藏起自己的失落,淡淡“嗯”了一聲,強忍著去找人當面討饒的衝動,佯裝鎮定地邁進小間。
頓了頓,見雲烈沒說什麼,陶音才又道,“殿下請稍坐,我去廚房給您端飯菜來。”
雲烈走到桌前坐下,見桌上只有一套空的碗筷,以及一個被盅蓋罩住的梅子青瓷碟,忍不住蹙了眉。
“這是什麼?”
本已走到門外的陶音聞聲止步,回頭看了一眼後,笑得有些尷尬,含含糊糊解釋道,“那是王妃殿下方才做的……丹朱白玉糕。”
聽到是“王妃殿下做的”,雲烈的脊背倏地僵直,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流從丹田直衝腦門,甜極美極,通體舒暢。
乍然晶亮的黑眸偷偷瞄向那罩了大盅蓋的點心碟子,喉頭滾了好幾下,淺銅色的俊朗側臉線條漸柔。
那小騙子……到底還是慣著他的。
看這意思,約莫是不用做狗了。
美滋滋的長臂沉默一展,小心地將那盅蓋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