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文臣最厲害的就是嘴皮子,欣和是他送入宮的人,要幫一把也不無可能。本宮得趕緊將帝姬接過來,一來提防謝丞相,二來……”
娉婷介面道,“等皇上回宮,見娘娘對病中的欣和帝姬悉心照料既往不咎,定會贊娘娘菩薩心腸。”
皇后一笑,讓左右攙扶著徐徐從矮榻上站起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皺著眉頭說:“你的主意是不錯,可若是丞相不肯讓本宮將人帶走呢?”
“這倒是個麻煩……”娉婷微微頷首,思索一陣兒又換上副寬慰的口吻,朝皇后恭敬道,“娘娘放寬心,謝大人雖權勢極大,可他再厲害也終究只是個臣子,娘娘您是一國之母,說的話便是金口玉令,誰敢違逆呢!”
那頭的坤寧宮風刀霜劍,碎華軒的情形也不好。帝姬高燒不退,宮人們急得團團轉,一個個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又像鍋爐裡燒沸的水,似要經受不住這煎熬人的折磨。
金玉守在病榻前,打眼望,帝姬已經換上了乾淨衣裳,只是躺在繡床上面如紙色,眼皮子合得緊緊的,呼吸微弱至極,幾乎令人無法察覺。她難受得厲害,瞄一眼床沿上坐著的人,只好赤紅著雙目咬牙不哭,將冰鎮了的帕子疊了又疊就要敷在阿九的額頭上。
然而謝景臣在邊兒上杵著,即便不說話也有股濃重的壓迫。金玉心頭又擔心又害怕,手上打了滑,巾櫛便落在了地上。她大驚失色,連說了幾句奴婢該死,又手忙腳亂將巾櫛拾起來洗乾淨。
謝景臣往她一乜,眉目間平靜得像死水,只那幽深的眸中是暗浪滔天。徑自伸手將巾櫛接過來,小心翼翼覆上她的額頭,目光專注地看著她,口裡淡淡道:“看來幾位大人年事已高,一個藥方兒也得寫這麼久。”
一眾太醫們正忙著寫方子下藥,聽了這話,豆大的汗水兒便涔涔往下落。醫正們都是讀書人出身,與謝景臣同朝為官,氣勢上自然矮了一大截。
幾人面面相覷,未幾,其中一個當事的站出來朝他深作一揖,埋著頭諾諾道:“相爺,方子已經開好了。”邊說邊將手裡的藥方遞給鈺淺,“照著方子去御藥房抓藥,七碗水煎成一碗水,儘快給帝姬服下。”
鈺淺應聲是,撩了簾子旋身去了。他面色仍舊沉靜,指尖纏著念珠一擺手,眼也不抬道:“都出去。”
眾人心頭驚駭,帝姬的寢殿,丞相一個外男獨自留在這兒,怎麼樣不妥當。然而他說的話不容忤逆,太醫內侍們眼神上一番來往,只好聞言躬身應是,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金玉走在最後頭,面色縈著幾分憂色,很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頭。
這個節骨眼兒上,殿下這樣虛弱,搖晃一下就能散架似的,丞相再喜怒無常,也不至於對著個重病之人下毒手吧!她沒個奈何,只好在心頭安慰自己,最終咬咬牙旋過身,反手合上了殿門。
聽窗外,雨已經停了,唯有簷下還有淅淅瀝瀝的脆響不休。雨過便該是天晴,該是苦厄過去的好兆頭,然而這會兒不是白天,沒有虹橋,沒有溫暖的日光,夏令的夜晚,天色重得像無底的洞,黑漆漆一片,風聲呼嘯著有朔冬的意味,像精怪的吟唱,要引人墮入無盡的深淵。
她躺在榻上,閉著雙眸無聲無息,安靜得像入了畫,一頭的青絲鋪在枕上,如墨又如綢。
胸腔裡有東西要炸裂開一般,燒得人坐立難安心神不寧。他眸光微動,端詳她良久,又伸手去觸她的發,指尖卻在發抖,穿滑過去,五指用力收攏,握住一束冰涼的髮絲在掌心。
人前還能強自鎮定,這會兒人去殿空,他的怒火幾乎要燒透半個冷夜。在英華殿外看見她,孤零零地躺在雨中,那副孤苦可憐的模樣簡直令他心如刀絞。
他低頭吻她的額,薄唇似乎有些遲疑,帶著幾絲試探的意味,最終溫柔地落下去,隔著冰冷的巾櫛仍舊能觸及那火一樣的溫度,幾乎要灼痛他的唇。
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他是一副石鐵心腸,居然會為了她心慌意亂。在暴雨中看見她,那時的滋味叫人畢生難忘。那是一種惶恐得瀕臨失控的滋味,究竟在惶恐什麼?怕她死麼?怕失去她麼?
最初對她,明明只是金蠍蠱勾惹起的慾念,從何時變得這樣難以割捨?他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熾熱而柔軟,彷彿能燒熱積年的霜雪。
人總是出於本能地渴望同類,她是他養大的人,某種程度上其實與他許多相似,譬如殺人不眨眼,譬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然而她又是矛盾的,一面工於心計,一面童稚天真,一面冷漠自私,一面又能為了不相干的人犧牲自己。
在她臉上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