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兩個村婦照顧她。
奚月現在回想起來,隱約能判斷出自己的高燒至少持續了小半個月,那小半個月裡發生了什麼; 她幾乎沒有任何印象; 只記得自己時常會被人拉起來喂水喂藥。
除此之外; 一片混沌。
“真是場噩夢。”她狀似輕鬆地笑了一聲; 笑完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緊緊蜷住了身子。
真是場讓她走不出去的噩夢。
她垂眸注視著眼前房瓦平復心緒; 右肩忽地被隻手一壓。
她怔然掃了一眼,又即刻轉頭看向坐在她左邊的楊川。
楊川也正看著她,與她對視的剎那,目光閃避了一瞬,卻很快又平靜地挪了回去。
她反倒撐不住地避開了視線,探手往他臉上一摸,把那根針取了出來:“別看了,彆扭。”
楊川嗤地一笑,環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哈哈。”奚月笑笑,也沒在意他摟在自己肩上的手,武林之中稱兄道弟的,本就沒那麼多禮教忌諱。她輕鬆說,“當然,葬身火海的事一生遇到兩回,那我也太慘了。”
楊川的嘴角淡淡地勾了那麼一下:“我是說,下回就算再眾叛親離,也一定會有一個人留下陪你的。”
他絕不讓她獨自經歷那種絕望。
“就算全天下都要你的命,我也陪著你。”
奚月懵著看他,差點沉溺在他溫和卻不失鄭重的笑容裡,又觸電般回神!
她立刻別開了視線,心跳亂得像是回到了連日高燒的時候:“師兄說這個幹什麼,都過去很久了。”
可他又說:“我若做了對不住你的事,天打雷劈。”
“你幹什麼啊!!!”奚月瞪過去,心跳陡然間亂得更厲害了。
她臉上泛熱,甚至全身都被心跳激得熱血沸騰。楊川終於鬆開了她,再度看向兩條街外的那家茶肆,不太自在地咳了一聲:“師妹你,今年二十二?”
奚月點點頭:“嗯。”
師叔不催你成家嗎?
他想這麼問,話到嘴邊又覺唐突。患得患失地兀自品了品,最後變成了句:“我二十五。”
奚月:“……”
她並不傻,他這麼又立誓又問年紀的,她能摸索出他在想什麼。
但這樣摸索出來,她心頭就更亂了。
她於是死死盯著自己靴子的鞋尖兒緩和情緒,過了良久卻還是緩和不下來,就負氣地運氣一撐房頂,躍身跳回了地面上。
楊川稍稍一怔,側眸看去時,她已乾脆利落地往回走了。
她是個長得高挑的姑娘,可他這樣從上面看,又離著一段距離,倒顯得她的背影莫名嬌麗。楊川安然欣賞了會兒才躍下去追她。
於是奚月走著走著,旁邊遞過來一隻精巧的小漆盒,她停腳看看他:“這什麼?”
“那邊買的……叫什麼來著?反正是擦臉用的。”楊川一哂,“剛才哭得厲害,臉都皴了。”
“……”奚月悶著頭繼續往前走,“我不用這些東西。”
楊川一笑:“那隨你送給竹搖或者琳琅。”他說罷一使腕力將其擲出,圓盒裹挾疾風嗖地從奚月肩頭上方竄過。她嗤地一笑,伸手抓去,一把將盒子抓在了手裡。
然後到底回身朝楊川道了句謝:“多謝了。”
楊川頷首:“客氣。”
大約是打從盒子被抓在手裡的那一瞬起,奚月就打算用它了。再說,她本也並不是真的不用這些東西,要不然風吹日曬的,臉早就沒法看了。
是以她回到酒樓的時候,曾培、竹搖、琳琅、沈不棲都清楚地看到她的臉泛著鮮見的紅暈,手裡拿著一枚精緻的盒子,萬般羞赧地直接回了屋。
過了片刻,他們又看到楊川悠哉地踱進了大門。
沈不棲只當看了場熱鬧,另外三個就沒這麼平靜了。
入夜時分,月色皎皎。楊川想著小師妹今日的神態就莫名想笑,便跟小二叫了壺酒,坐在一樓角落裡的桌邊自斟自飲,時不時瞧一眼樓上窗紙透出來的倩影。
這個時辰,店裡也沒什麼吃飯的客人了,住店的也都已各自回屋。他悠然地獨自飲了將近半壺,肩頭卻忽地被人一拍。
楊川看去,曾培繃著張臉,咣地將一隻空碗砸在了桌上:“給我倒一碗。”
楊川就依言拎壺,給他滿上了一碗。曾培卻沒坐,端起酒咚咚咚一口氣飲盡,又把碗擱下:“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