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陸敏做了個夢,夢見歷經千辛萬苦,自己也到了交趾; 在綿延無際的林野之中,碰見個圓頭圓腦的少年,瞧相貌分明是哥哥陸嚴,卻追著喊她做姐姐。她看了半天; 才認出來那小子竟是長大後的陸磊,在夢裡不禁樂的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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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陸敏的生日,過完這個生日,她就整整十五歲了。
一瞧外面天光大亮,陸敏連忙穿好衣服出來,迎門便撞上郭旭。他笑道:“麻姑大喜!”
陸敏也是笑:“有什麼好喜的,你怎麼沒到前殿去伺候?”
郭旭道:“果真大喜,皇上單指了一間宮女房給你,也只召你隔夜司寢,往後你就不必夜夜在這大殿裡苦熬了。”
陸敏笑了笑,暗道早知發趟脾氣就能換間屋子回來,這脾氣早該發的。
趙穆給撥的果真是間寬敞明亮的大屋子,與彩琴恰好隔鄰而居。彩琴今日也不當班,聽說是陸敏的生日,格外往御膳房傳了話兒,點了碗長壽麵給陸敏吃。
白天不當班的幾個姑姑也都過來湊熱鬧,由彩琴竄掇著,非得要一人送陸敏一件禮物做賀喜。雖也不過幾樣點翠花鈿,玉釵玉管之類的東西,但宮婢都是窮家出身,要她們的東西,無異於在禿子頭上挽髮髻,強人所難。
陸敏其實很不喜歡這一點。
當初她入宮時頭一回遇險,彩琴壓了她傳給許善的話,以致於她差點在太液池淹死。這在皇宮裡,也不過常事而已,為了同樣的奴才,沒必要犯險去觸怒太皇太后。
於此事上,陸敏並不記恨彩琴。
但是從那之後,陸敏在麟德殿的待遇,說白了,人前是婢,人後就是皇帝的祖宗,皇帝待太皇太后,也沒有像在她面前一樣服過軟,低聲下氣過。
這時候彩琴開始暗悔自己當初未施援手,因此一路盡力補救,越發殷勤,隔三差五就要拉著幾個姑姑給她送東西,越發惹得陸敏頭痛不已。
不過晃個眼的功夫,一上午竟就過完了。下午皇帝仍在前殿見大臣,到傍晚的時候,郭旭又來傳了。
後殿正堂裡,榮國夫人李氏在,南陽公主亦在,這兩位,是昨兒商定好要幫皇帝挑選皇后與妃子的。
大齊律治,皇帝后宮要有一後,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
替皇帝選妃,也不是廣納民間秀女進行甄選,而是由宮廷向仕宦人家行聘。這種行聘,聘的都是在民間有一定聲望,傳聞才情頗佳,氣質高雅的當齡女子。所以可操作性很強,名額基本掌握在幾位甄選者的手裡。
榮國夫人李氏手裡有個自家的蕭玉環,還有個李靈芸,而南陽公主一力要推上皇后之位的,則是自家的餘寶珠。
做為後宮裡唯一的男人,趙穆站在窗邊看外面濛濛的細雨,邊聽南陽公主誇自家餘寶珠如今詩文學的有多好。
陸敏一進來,南陽公主的話頭子便被生生打斷。等著要嫁趙穆的幾個姑娘,都快熬成魚眼珠子了,她才不過十五歲,像把水靈靈的鮮蔥一樣,又還佔著麟德殿的司寢之位。好在皇帝沒有把她勾入待選名額,否則,光這一位,就夠麻煩的。
趙穆見陸敏進來,吩咐許善道:“你陪兩位夫人在此,與她們商議採聘之事,切記一點,無論那家閨秀,只要她沒有參選之心,就切不能強求。這事兒,朕不靠兩位夫人,只靠你,每一位閨秀,你必須親口問過,若人家無意入選,就決不能強行帶入宮,明白否?”
許善連連道:“奴婢明白!”
並不是所有的姑娘們都想攀龍附鳳,也有很多姑娘早有了情郎,但是叫父母逼著,不得不被皇家採聘入宮,終生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
而李氏家的蕭玉環,恰恰心裡就有個情郎,但李氏藉著與趙穆兩姑舅的親份,對於皇后之位也是勢在必得,所以那蕭玉環整日眼淚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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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穆帶著陸敏出殿,連著下了兩日的細雨還未停,這一回他們直接坐的是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出了皇宮,陸敏也不知道趙穆要帶自己去個什麼地方,生辰而不見家人,與這樣一尊瘟神相對,連早上在宮女房裡時那點歡樂都沒了,縮在壁角垂眉冷坐著。
趙穆忽而問道:“上輩子,你在徘徊殿見的最多的人是誰?”
陸敏不知他問這話的意思,卻也掰著手指而算:“最多的是季雍,他隔一月就會來一趟,再下來,就是餘寶珠了,上輩子她也挺慘,至我死的時候,您也沒有替她正份位,我記得人人都稱她一聲餘姑奶奶,大約年紀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