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子又來得蹊蹺,自己必得十分小心才是,商賈買賣,一旦做了朝廷贓官的陪葬,便是萬劫不復!
看著同源的兌票,齊天睿想起一個人來。自年前與柳眉在落儀苑做了幾日露水夫妻,韓榮德已是半月不露面。柳眉這一回倒是心篤定,安心養身子,似是吃定了不久他就會接她走。這些時齊天睿也只在外頭酒樓碰到過一次,這廝滿面紅光,意氣風發,說話底氣足,直衝衝的,只不過見了齊天睿倒還似從前那般故作親近,多少陪著些小心。這會子想起來,怎的覺著這裡頭有些不對頭,是哪兒呢?
“爺,”
齊天睿正出神,不妨石忠兒來在耳邊。
“怎的了?”
“醉紅樓那邊兒有事兒。”
齊天睿聞言,歸攏了兌票交與協理,輕聲囑咐單將同源那一張另放了出來,這才與石忠兒一道往掌櫃房去。一進門,石忠兒就湊上來道,“爺,又有人來贖柳雲兒了,這回加了價碼,五百兩了。”
“什麼?”齊天睿驚訝,這可真是出了鬼了。臘月裡就聽張保兒來報,有個男人應下醉紅樓的開價,三百六十兩要為柳雲兒贖身。張保兒自是見錢眼開,可又生怕得罪齊天睿,更是不想丟了七爺這棵搖錢樹,這才回絕。齊天睿當時聽著就覺蹊蹺,把柳雲兒放入教坊是他親自出的銀子做的擔保,有張保兒遮掩又更了名姓,醉紅樓裡也沒幾個人知道,那男人是怎麼尋到的?三百六十兩是教坊裡學藝期滿兩年的女孩子方有的價格,那男人一口應承,似是鐵了心要贖。又見張保兒悔口,時隔不幾日,竟是加價四百二十兩。他越逼越緊,張保兒反倒生了疑心,沒想到這過了年,水漲船高,竟是開價到了五百兩!
一個彈唱的小丫頭,身量不足,模樣也並非怎樣出眾,雖說嗓音清亮,假以時日必可登臺賺場子,可也斷不值這麼些錢,幾時賺得回來?除非是真有親人尋來,要救她清白之身,只是,小丫頭曾親口言道賣身醉紅樓前她是在主人家戲裡存身,家戲裡都是苦出身的孩子,怎會忽地冒出這麼個家底豐厚的親戚來?
“這回來的又是那個男人?”
“不是,”石忠兒搖搖頭,“是個老婆子,一身打扮像是個殷實人家,舉止做派倒有些粗。開口就是五百兩,臉也硬,非贖不可,說若不給,就要往官府去,告他們搶佔民女。”
“哦?”齊天睿一挑眉,哈哈大笑,“這是哪個不經事的糊塗主意!”
石忠兒也笑,“是啊,告醉紅樓,莫說一張賣身契在人家手裡,就是明碼標了價,主家也可挑買家,不給又能怎樣呢。”
“看來那邊是真急了,”齊天睿道,“柳雲兒在醉紅樓待不得,免得哪日一橫了心加價千兩,那潑皮定是頂不住。”
“那爺的意思是……”
“給張保兒銀子,讓他把柳雲兒單另出來,住到山上去。安心候著,看魚上鉤,查明這丫頭的來歷再做道理。”
“爺,”石忠兒撓撓頭皮,“費這些個勁做甚?那小丫頭真唱得那麼好麼?”
“我要的是那個曲子,清奇又說不明來路,說不準後頭是個什麼。不妨挖出來瞧瞧。”
“挖出來也不見得就是杜仲子啊。”石忠兒一語道破,覺著這位主子爺真是魔怔了。
“你知道什麼!”齊天睿瞪了他一眼,“這麼死活來贖,不正說明事有蹊蹺?”
“爺……”
“嘖!”
眼見主子又是起了心勁兒,石忠兒也只得作罷,從來都是這麼著,也不管賺是不賺,橫豎只要挑起爺的興致,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來,一路耗下的銀錢倒比真東西還貴,早就蝕了本,可偏是這麼一股子勁頭,還真是挖出不少好東西,誰人又說得什麼?
……
落儀苑。
正月頭幾日,落儀苑是最冷清的,無論平日多少恩愛,這到了年節團聚、祭祖之時,恩客們都早早回府,端端正正守在父母妻兒跟前兒,一敘天倫。只不過,這些才藝品貌都的姑娘們並不覺冷落,畢竟同是風塵,肯放下曾經眾人追捧、大筆賺銀錢的風光,肯受恩客私養,也是自己看準了人,不說嫁,只說長相廝守。這幾日的分離,於這紅塵艱難,又算得什麼?
十幾個姑娘也難得都得空兒,聚在一起,吃酒行令、對弈合琴,堪是風景獨具,群芳爭豔。往年因著齊天睿既未娶妻又早早另立門戶,千落總是最先開門迎客,豈料今年卻成了例外,他只說府裡有事、過了初六方能出來,可不知怎的,千落就覺著起因該是那兩月前將將娶回的嬌妻……
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