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孺子嗯了一聲,沒有追問。
瞿子晰告退,心中仍覺不安,君子坦蕩蕩,小人藏兮兮,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絕稱不上坦蕩,違背了他一向引以為豪的準則。
帳篷裡,韓孺子向金純忠道:“瞿大人似乎有話未說。”
“微臣眼拙,沒看出來。”金純忠雖是近臣,卻不肯事事順著皇帝的意思說話,他一直謹守本分,目光低垂,只看腳下一小塊地方,沒有觀察皇帝與大臣的神情。
韓孺子笑了笑,隨後變得嚴肅,“湖縣真有數千名奴隸待賣?”
“微臣親眼所見,而且還從宋闔手裡買了一百名,但他說不能送往京城,所以微臣要在東海國買一塊田宅,然後他將人送去,所有錢都從那十萬兩裡出,宋闔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微臣對陛下說一句‘湖縣並無異常’。”
“嘿。”韓孺子冷笑一聲,他派金純忠去湖縣是為了尋找楊奉家人,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挖出一件大案子,“各地共有多少人口被賣?”
“不可計數,宋闔只是人販子之一,各地都有他這樣的人物,從地方軍營裡拿人,賣給大莊園為奴,駐軍則以傷亡上報,兵部不知參與有多深,至少是失察。前幾年天災不斷,安置流民時各地駐軍招募頗多,數量膨脹,宋闔等人從中大賺了一筆。”
“被賣者那麼多,為何沒人告官?”
“微臣問過,陛下本意雖好,到了地方卻常有變動,就說招募流民為士兵吧,陛下本意是給流民一口飯吃,然後讓他們返回本鄉各安其業,有些軍營卻會欺騙流民,對他們說,陛下開恩,只是允許他們吃飯,不包括衣物、住處、牲畜等等花費,這些都要流民自己出錢,有時候營裡將官還會故意引誘流民賭博,允許他們記賬,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讓他們賣身還債。”
流民大都不識字,又都怕官怕兵,真以為自己欠皇帝許多錢,只能接受被賣的安排。
宋闔等人比較謹慎,絕不將人口賣到京城。
賣身契都有時限,少則五年,多則二十年,被賣者一旦習慣了大莊園的生活,很少有人願意離開,而且他們會發現,自己欠下的債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更加離不開舊主。
宋闔的生意做了許多年,從沒出過問題,只是這幾年數量太多,他感到心虛,因此一聽說有京城口音的人在城裡四處打聽,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事,於是拿出慣用手段,直接花大價錢收買。
韓孺子想了一會,“宋闔在朝中的靠山是誰?”
“宋闔經常將朝中大臣掛在嘴上,據說他的一個妹妹是前宰相殷無害長子殷措的小妾,但此人常有誇大之辭,微臣覺得不能太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