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孺子嚴肅地搖搖頭,也小聲道:“無事。”
王赫看著皇帝蒼白的面色,知道這絕非“無事”,他剛才分明看到皇帝面露痛意,顯然是身體不適。
上次京城夜戰的時候,韓孺子胸前受傷,斷了一根肋骨,事後只是由御醫草草治療一下,韓孺子禁止御醫再來,更不准他向外透露訊息。
他相信自己能受得了,而且他必須受得了,在這種時候,皇帝的一點小意外都可能惹來數不盡的猜疑。
遠方兩軍交鋒,那必定是激烈的一戰,遠遠望去卻不是那麼回事,所有馬匹跑得都太慢,嘶喊聲也聽不清楚,鮮血飛濺的場面更是見不到。
遠觀者只能用想象來描述戰場上的慘烈。
崔騰握緊了拳頭,半截身子探出望樓,被兩名衛兵硬拽回來,以防他掉下去。
韓孺子望了一會,坐到樓上唯一的交椅上,向陪同的將領與官員笑道:“左右無事,大家打個賭吧,今天這一戰什麼時候會分出勝負?”
眾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兩名百家軍將領,聽通譯小聲說完,比楚人更顯驚訝。
“朕賭午時前後結束,押一百兩銀子,有人願意賭嗎?崔騰。”
崔騰又向遠方的戰場望了一眼,“我賭申時結束,押……十萬兩。”
韓孺子斥道:“亂說,只能押一百兩,你們崔家比皇室還有錢嗎?”
崔騰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那就一百兩,申時……前後,差一刻鐘也算我贏吧?”
“當然。”
其他人還是沒有參與的熱情,韓孺子繼續點名,“王赫,你也猜一個時間。”
“我希望越早越好,巳時吧。”
“只剩不到一個時辰,王赫,你這是明擺著要送錢啊。”崔騰瞪眼說道。
王赫笑笑,“難說,或許就是我贏呢?大家若是都不押巳時,我豈不是獨賺一大筆?”
“嘿,大家都押一百兩,總共也沒多少……”崔騰興致上來了,催促樓上的其他人說時間下注,連衛兵和兩名異族將領也不放過。
眾人沒辦法,紛紛下注,絕大多數人押酉時或戌時結束,那時候天色已黑,戰鬥只能結束。
這是一場正面交鋒,沒人願意在夜裡作戰。
一名兵部官員提筆一一記下,既感緊張,又覺好笑。
韓孺子看向人群中最年輕的一名將領,“謝存,你還沒下注吧?”
謝存曾經輔佐瞿子晰守衛京城,立下大功,尚未封賞,京城軍隊前去支援崔宏的時候,他也沒有跟去,逃過一劫。
“是押戰鬥結束,還是押分出勝負?”謝存問。
“分出勝負。”
“非得押今天嗎?”
“不必。”韓孺子道。
謝存又想一會,“我押後日。”
崔騰搖頭,“只能押某個時辰,不能押一天。”
“後日午時……不,未時前後。”謝存道。
“都記下了嗎?”崔騰問道,兵部官員點頭。
崔騰很興奮,搓搓雙手,“其實我也覺得今天不會分出勝負,陛下,我能再押一次嗎?”
“不能,一人就猜一次。”
崔騰想了想,“我替父親押一注,他也在這裡,應該算一份,對不對?”
“好。”韓孺子同意了。
“後日申時,比謝存晚一個時辰。”崔騰道,監督兵部官吏寫下。
遠方鑼鼓聲突然響亮起來,崔騰比誰都急,跑到樓邊遙望,“百家軍參戰了。”
這是一個關鍵時刻,兩名異族將領也來到樓邊,踮腳觀戰,互相說些什麼。
通譯上前,要向皇帝傳譯,韓孺子揮下手,表示不用。
足足兩刻鐘之後,崔騰轉身,極莊重地向皇帝說:“百家軍勇猛無畏。”
韓孺子嗯了一聲,顯得很不在意。
王赫第一個輸了,上午巳時已過,遠方戰事正酣,全無結束的跡象。
“拿銀子來,一百兩。”崔騰伸手來討,對賭博,他向來認真。
王赫拍拍身上,尷尬地說:“沒帶,等我回帳取來吧。”
“可以嗎?”崔騰問道。
“簽字記賬。”韓孺子道。
“宿衛軍劍戟營副都尉王赫,欠銀一百兩,某年月日。”崔騰口授,讓兵部官吏記下,然後對王赫說:“簽字。”
王赫無奈,提筆簽字,眾人驚訝,甚至對遠方戰鬥的關心都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