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史書上看到過,曾有官員開倉放糧,事後再向朝廷上報,以取得許可。”
戶部官員笑著搖頭,“倦侯說的是欽差,地方官可沒有人敢做這種事。可欽差本身就有便宜之權,可以開倉,即便如此,回京之後也會受到處罰,貶級是最輕的了,何況朝廷現在根本派不出欽差。還有一個問題,欽差頂多在某地開倉,如今流民遍佈天下,聽說開倉放糧,必然大量湧來,後果不堪設想。”
事情的確比韓孺子預料得更復雜,戶部官員勸道:“倦侯的愛民之心可以理解,但是的確沒辦法,好在春季將至,等野菜長出來,百姓們忍一忍也就熬過去了。”
韓孺子只能笑著點頭,沒有爭論,他在書上看到過,春季恰恰是最難熬的季節,捱餓的農夫會將種糧吃光,到了春天無糧可種,流民將會再度暴增,所謂吃野菜度過饑饉,只是文人的想象而已。
韓孺子沒有放棄希望,他要約見更多官員,瞿子晰和郭叢都在,願意幫忙,甚至給他出主意,列了一份名單。
傍晚,東海王派人將韓孺子請去,名義上是飲宴,實際上是與“廣華群虎”中的兩位刑吏會面。
這兩人一個是刑部某司主事,一個是京兆尹手下的司法參軍,品級都不夠格參與選帝,一度卻都威風凜凜,他們可以繞過上司,直接與太后議事,但凡抓捕、告密、刑訊、供狀等事,文書正本交給太后,副本才在本部司衙門留存。
但是好日子已經結束了,他們仍去廣華閣議事,卻不再敢大張旗鼓地抓人,都在擔心萬一太后失勢,自己會遭到報復。
“京城內外的江湖術士不只是幾名公開亮相的望氣者。”司法參軍連丹臣是名五十多歲的老吏,溫文爾雅,像是一位書生,“據我得到的訊息,望氣者至少有十五人,還有其他的算命人、講書者、行走郎中、雜耍藝人等等,總數不下五百人,七成以上是最近幾個月從外地來京城的。”
刑部主事張鏡比較年輕,三十來歲,目光靈動,好像時刻都在揣摩對方的心事,與連丹臣一樣,對“江湖術士”的限定很寬泛,“還有上萬流民,攆走一些,還剩下兩三千人,全都藏了起來,裡面很可能藏著江洋大盜,我已查到幾處據點,就是沒法抓人。”
“抓人也要聖旨嗎?”韓孺子對官府的運作方式越來越感興趣。
兩名刑吏互視一眼,連丹臣說:“如果只是抓幾個人,沒有問題,可那樣會打草驚蛇,而且……”
一直旁聽的東海王替他說下去,“望氣者眼下是太后、冠軍侯身邊的紅人,一句話傳來,衙門就得放人。”
“不用聖旨?”
“放個人而已,要什麼聖旨?”
張鏡補充道:“刑部大牢裡的犯人輕易放不得,但是可以報病故,偷偷放人,不能太多,而且此人還得隱姓埋名。”
即使朝廷一切正常的時候,各級府衙也有辦法繞過皇帝的許可,自行其事。
兩名刑吏來見倦侯,不是為了訴苦與清淡,連丹臣首先道:“倦侯今天下午去參加詩社了?”
韓孺子點頭,以他的身份,在京城想要保密實在太難了。
連丹臣猶豫不決,東海王鼓勵道:“許大人無需避諱,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倦侯、東海王得加快行事了,冠軍侯這些天來接連宴請群臣,據說他們準備發起一次連名上奏,只等當今聖上駕崩,就要求太后立刻選出新帝。”
冠軍侯也不想幹等六個月,尤其是在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他更心急。
“宮裡的皇帝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東海王稍稍壓低聲音,“林坤山曾經不小心向我洩露過,說望氣者能夠決定皇帝什麼時候……”
東海王做了一個手勢,林坤山當時說的沒有這麼直白,但東海王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迄今為止,韓孺子與東海王還沒有得到一位大臣的公開支援,就連崔太傅和大將軍韓星,也是首鼠兩端,不忘與冠軍侯暗通款曲。
“放心,我一點也不比冠軍侯慢。”韓孺子鎮定地說。
兩名刑吏露出喜色,東海王也滿意地點點頭,他請來韓孺子,就是為了給“廣華群虎”樹立信心,這個目的看來是達到了。
韓孺子問道:“英王那邊怎麼樣?”
東海王一愣,“英王?誰關心他啊。”
“英王是太后選擇的爭位者,不可輕敵。”韓孺子很關心這位小競爭者。
連丹臣正色道:“倦侯說得沒錯,英王那邊的確沒什麼舉動,既未拉攏大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