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畏寒,便站在熏籠旁等候。一股暖流冉冉而上,在指尖漲開。又是一年春來到。恍惚是去年的暮春時節,也是在這御書房中,我坐在皇后下首聆聽她細述當年遇刺的情形。那時皇后始監國政,便讓蘇燕燕的父親蘇令代替信王正妃林氏的父親林源,成為言官之首,位居正二品高位。高階官員的任免,是大權獨攬最適當的體現。那時的皇后,當是新奇而躊躇滿志的。她命我查嘉秬的命案,雖是無可奈何之舉,卻也有幾分任人唯賢的氣度。想到這裡,不由微微一笑。
忽聽身後灑掃的宮女下拜道:“陛下聖安。”
我這才醒過神,忙下拜:“臣女永和宮女校朱氏參見陛下,陛下聖安。”我低下頭,眼中只見溫軟柔密的地毯上,皇帝玄色長靴上所繡的青龍從雲端騰起。
皇帝沒有說話,李演帶著小簡和那兩個小宮人躬身退出御書房。皇帝在書案下首一張楠木圈椅上坐定,輕聲道:“朱大人請起。”
我站起身,垂手恭立。皇帝微笑道:“才剛見你發笑,何事如此有趣?”
我一怔,如實道:“臣女想起了皇后在御書房中命臣女查探俆女史之案的事。”
皇帝道:“這件事朕聽皇后說了。你破案有功,朕必當重賞。賜座。”說著指著近旁的一隻榆木杌子。
我謝恩,端正坐在皇帝下首。只聽皇帝又道:“朱大人與四年前剛進宮的時候相比,似已大不一樣。”我不解,只得低頭不語。眼前的玄色青龍靴悠閒地疊在一起,皇帝的口氣愈加輕鬆隨和,“只有在御前拘謹這一條,從未變過。”說罷從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本奏疏,“朕請朱大人來,是有要事相詢。朱大人先瞧瞧這本奏章。”
我微微鬆一口氣,雙手接過奏章,展開細讀。這是李瑞的奏章,措辭質樸,字跡卻挺拔秀麗,倒似出自女子之手。奏疏上說,掖庭屬左丞李瑞,某夜夢見義陽公主在冰下輾轉摸索,似有所訴。醒來後心中難安,疑慮頗深,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請教內宮朱女校。朱女校深思熟慮,指揮若定,料事如神云云。後將抓捕、誘供、跟蹤、滅口之事一一詳細說明。
原來李瑞終究還是寫上了我的名字。不貪功專利,這李瑞也算是誠實厚道之人。
我合上奏章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皇帝微笑道:“本來朕看了這封奏摺,是要宣召李瑞的。是貴妃說,李大人問不問不要緊,倒是朱大人不得不問。”
我恭敬道:“這件事情臣女只是胡亂說了幾句,實則所有事務都是李大人在操持。”
皇帝道:“貴妃卻不是這樣說的。倘若李大人於此案心有疑惑,就算不上書,也當先稟告上司才是,單單請示一位內宮女官,更避開掖庭令單獨抓捕,於做人為官之道,甚是不合。但倘若這位內宮女官率先察覺此案的不妥,下令掖庭左丞暗暗查訪,這還有兩分說得通。朱大人當初受皇后囑託,查過此案,深悉案情,本就是最容易夢見義陽的,是不是?”
我暗暗心驚。怨不得人人都說周貴妃聰明絕頂,原來單憑一封不起眼的奏章,她便能推知事情的原委。皇帝既已道破實情,我只得道:“陛下聖明。臣女有罪。”
皇帝道:“無妨。貴妃還說,你定是想推功於人,誰知這位李大人卻也不肯專功,便寫了這麼一封不合常理的奏章。”
我胸口一悶,目眩頭暈,不由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皇帝道:“你無罪,起來坐吧。”
地毯上有飛塵的氣息,我被嗆得咳了一聲,平靜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重新坐下。皇帝笑道:“這樣大一件功勞,你為何要讓給別人?”
我低低道:“臣女先前查探公主溺水之事,有所疏忽,如今稍稍彌補,不敢居功。”
皇帝道:“這不怨你,朕親自過問,也被小蝦兒矇蔽了。你涉世不深,有所疏忽自也難免。”
我心頭一鬆,垂首道:“謝陛下。”
皇帝問道:“你也是夢見了義陽公主,所以察覺到案情有異麼?”
我忙道:“夢見義陽公主的,確是李大人。臣女只是不忍心見封大人、蘇大人、於大人無辜被責,故此苦苦思索,方偶有所得。幸而天可憐見。雖然小蝦兒始終不肯認罪,但他暴斃於街巷之中,足以說明此人身份不同尋常,伏請陛下明察。”
皇帝卻不提錦素等人:“依朱大人看,那人為何要謀害三位公主?”
我嘆道:“害死三位公主的人,其本意並不在公主,而是要誘殺皇太子殿下。臣女猜想,當皇太子殿下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