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孤成為母后的兒子,好讓孤登上太子之位麼?”
我問道:“殿下願意成為皇后的兒子麼?”
高曜道:“孤想做太子,但是孤不願做母后的兒子。”
我問道:“為何?”
高曜道:“母后有華陽、祁陽二位皇妹,有軍功顯赫的大將軍兄長,還有正宮之位。但是母親只有孤一個兒子。母親不在了,孤絕不做旁人的兒子,教她傷心。”說罷微微冷笑,“況且孤記得姐姐說過,父皇不是秦莊文王,孤自然也不能做楚子。”
我冷笑道:“可是殿下正月裡隨皇后在含光殿前請罪時,還是這樣想過的。”
高曜道:“那時候母親還在,如何能與現在相比?”
我欣慰道:“殿下明白便好。”
高曜道:“母后聰明絕頂,她也知道的是不是?所以母后應該不會收孤做她的兒子。”
我頓時想起那日我無意中聽見的皇后與陸大將軍的談話。陸大將軍勸妹妹再收養一位庶子以鞏固自己的地位,皇后頗為遲疑。她即使不會主動向皇帝請求收養高曜,但皇帝卻會自然而然地將高曜交給皇后。日後皇帝解過來,疑心大起,皇后依舊不能免除教唆慎妃自裁的嫌疑。
我心中一動。不,慎妃的死恐怕並不是為了要將高曜送給皇后撫養,爭取一個嫡子的名分。而是為了教皇帝疑心皇后,疏遠皇后。先前因為舞陽君之事,皇帝已經懷疑皇后主謀暗殺太子了,只因舞陽君在獄中自盡,她的姘夫奚檜又沒有尋到,所以遲遲不能定罪。
可皇帝就算在慎妃之事上起了疑心,沒有證據,依然會不了了之。要加深皇帝的猜疑,定下皇后的罪責,此事當還有後續才對。
究竟是誰,為慎妃定下此計?是誰,會在慎妃死後忠誠地執行他們的計劃?是誰,如此痛恨皇后,甚至犧牲慎妃的性命?
想到這裡,我不由問道:“請問殿下,娘娘之前的言行,可有什麼不尋常之處麼?”
高曜細細想了半晌才道:“似乎並沒有,只是更多話一些。”
我又問:“娘娘平日裡都說些什麼?”
高曜慚愧道:“自從母親知道了孤的心思,便時常教導孤,要好好唸書、孝敬父皇母后等語,都是老生常談了。唯有一次,母親說,只要孤能做太子,母親甘願捨命。”說著周身一顫,跪倒在慎妃的棺前,“母親真的是為我而死的……”
我緩緩道:“殿下不必如此自責,依臣女看,此事還有內情。”
高曜扶棺茫然:“什麼?”
我淡淡道:“一個人下定決心去死,無外乎有兩個因由,一是他死後,身後的活人能因此受益、或受害,此是外因。二是,他萬念俱灰,生無可戀,或激憤難當,以死明志,此是內因。臣女以為,殿下如今是皇長子,從無過犯,即使娘娘不自盡,殿下也還是有望成為太子的。”
高曜道:“可是昱嬪就要生子了,倘若她生了一位兄弟,父皇自是寵愛他勝過孤。”
我冷笑:“昱嬪便算再得寵,此時也不過剛剛有孕,腹中之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便算是個皇子,他也還那麼小,如何能與殿下相比?慎妃娘娘真的有必要一定在此時自盡麼?”
高曜一驚:“姐姐是說……母親自盡是有內因的麼?”
我靜靜道:“臣女以為,必是有的。娘娘自從退位,素來無心爭寵,初時對殿下能不能做太子也並不在意。臣女知道殿下想做太子,只是若以慎妃娘娘的性命來換取殿下的太子之位,殿下願意麼?”
高曜斬釘截鐵道:“不願意!母親也知道孤不願意!”
我頷首道:“臣女以為,這些外因雖強,卻不足以教娘娘捨命。定然還有內因。”
“是什麼?”
“殿下曾問過臣女,當年娘娘被迫退位是不是另有隱情。殿下還記得麼?”
“姐姐當時沒有明說,但孤知道是有的。”
“殿下對娘娘提過此事麼?”
“玉機姐姐千叮萬囑,教孤不可隨意透露此事,孤自然不敢與母親說。”
“慎妃娘娘當年無比珍視她與陛下的夫妻之情與她的正宮之位,如若知曉被迫退位的真相,殿下以為會如何?”
高曜遲疑片刻道:“孤不知道。”
我微微冷笑:“殿下並非不知,而是不敢想。”高曜的額上頓時沁出冷汗。
我掏出絲帕,將慎妃棺中白瓷上的淚痕擦拭乾淨,轉眸凝視她蒼白安詳的面容,良久方問道:“陛下今天來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