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敦謹雙手捧過,躬身退了幾步,到外面方才轉身,出殿mén的一瞬間,六福分明聽見他嗚咽了一聲!
一路到了菜市口,監斬官驗過駕貼,當眾登臺,宣讀上諭,“……科場為掄才大典,jiāo通舞弊,定例簒嚴,自來典試,大小諸臣從無敢以身試法,輕犯刑章者,不意柏葰以一品大員,乃辜恩藐法,至於如是。柏葰身任大學士,在內廷行走有年,曾任內務府大臣,軍機大臣,且系科甲出身,豈不知科場定例?竟以家人求請,輒即更換試卷,情有可原,法難寬宥。言及至此,不禁垂泣。”
“……柏葰著照王、大臣所擬,即行處斬,派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前赴市曹,監視行刑。已革左都副御史程庭桂、已革工部候選郎中程炳彩、編修浦安、已革舉人羅洪思、已革主事李鶴齡、已革貢生李旦華、已革兵部候補郎中陳晶彥、已革庶吉士潘祖同、已革生員謝森樨、已革生員王景林、已革生員熊元培、已革生員平齡,柏葰府中下人靳祥、陳晶彥府中下人胡升、等十四人,均照例斬決,以昭炯戒。”
“……嗣後科場大典,秉衡文者,皆當潔己虛懷,杜絕幹請。應試士子,亦各立品自愛,毋蹈夤緣覆轍,正為上體維持風氣,爾在廷諸臣,當能默喻朕衷也,欽此!”
駕貼唸完,連柏葰在內的十四個人倒有十三個碰頭謝恩,只有一個程炳彩,嗚嗚咽咽哭聲不絕,連一句最簡單的,“罪臣領旨謝恩。”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程庭桂給押得距離兒子遠遠的,聽著兒子的哭聲,心中如刀割一般!原來,他父子二人另有一件傷心事:程炳彩是他的兒子不假,卻並非是眼前這個陪同赴死的孩子——而是他的長子程炳厚!
程炳彩是他的次子,人很年輕,做事更加máo躁,接了李旦華假借其父李清鳳遞上來的條子之後,jiāo予老父,等到事情發作開來,程庭桂深怕程炳彩在刑部大堂上說錯了話,便囑託長子程炳厚代替弟弟到堂上奏答,不料皇帝對這件事的態度如此激烈——若是在堂上反悔,不但父子三個一個也跑不掉,nòng不好還會有家mén之禍!故而一直隱忍到了現在。
端華卻等得不耐煩了,合上上諭,望著程炳彩,“犯官程炳彩,還不謝恩嗎?”
程炳彩嗚咽著向老父投去求助的一瞥,程庭桂趕忙搖頭,示意他萬萬不敢吐露實情啊!沒奈何,程炳綵帶著哭腔,碰頭謝恩。
端華重又回到棚中,和載垣商議了幾句,斷定不會再有後命到來了,這才呼喝一聲,“時辰已到,犯官行刑!”
日正當午,劊子手各自站到要施刑的犯官的身後,用力一拍,刀鋒橫著推進去,用力一拖,抬腳就踢,同時嗓子中暴雷般的叱喝了一聲,“嘿!”
八名劊子手齊齊上陣,犯官卻有十五個人,難免有先有後,一刀之後,還剩下柏葰、程炳彩、浦安、羅洪思、李鶴齡、李旦華、陳晶彥等七個人未及行刑,劊子手不做任何停頓,到了各自的身後,負責‘伺候’柏葰的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從聽差手中取過特殊製造的大刀,到柏葰身邊,先單膝落地,行了個禮,“請大人昇天。”
柏葰頷首微笑,“多勞、多勞!”
這邊正待動手,突然聽見一聲淒厲到極點的呼喝,“冤枉啊!”圍得滿坑滿谷的菜市口頓時一陣大luàn!
臺口邊監斬的端華嚇得魂飛天外!轉頭看過去,奕、翁心存、曾國藩幾個臉上也變了顏sè,“怎麼了?怎麼了?”
原來,程炳厚憐惜幼弟之心終究抵不過求生之望,眼見老父被殺,心中失了忌諱,更兼著劊子手到了自己身前,眼看著就要自己身首異處,終於忍不住高聲喊冤了。
臨場喊冤,是這種時刻最大的忌諱!朝廷有制度,派監斬大臣也就是為了防止類似的情景出現——一旦出現,喊冤之人是一定要暫緩行刑的,隨即押回刑部,重新審理,不論有無冤情,原本的刑剋都要再加一等,以示懲戒——如程炳彩這樣的,一旦事後發現他是胡luàn叫喊,只為拖延幾天活頭,等待著的就將是凌遲處死!
端華冷靜了片刻,望望臺下的奕幾個,這些人是來為柏葰做奠別的,不是監斬官員你,自然也不能上臺觀刑,出了這樣大的特殊情況,也只在臺下乾著急,使不上力氣。
端華上前幾步,到了程炳彩身前,“是你喊冤嗎?”
“是,犯官有天大的委屈,要面奏皇上。”
端華恨得咬牙切齒,大清立國以來,從來不曾有臨刑的犯人當場喊冤的,偏偏就讓自己趕上了?他瞪著程炳彩,“你也是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