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發問,只是這樣靜靜地跪著:“你起來吧。”
“是!”周祖培爬起身來,垂手肅立。
皇帝心中左右思考:賽尚阿和祈雋藻一個蒙古親貴,一個是年紀老邁,都不是可使新朝氣象發揚光大的樞廷重臣,只是剛剛才黜落了一個軍機首輔,若是再有其他人落馬,於朝政不利,於天下觀瞻也是大大的不好看了——軍機處是第一等的樞庭所在,政令所出之地,軍機大臣更加是天子近臣,朝中輔弼,幾天的時間裡連續多名軍機大臣被新君黜落,便是於先皇的面子上,也很是過不去的吧?想到這裡,皇帝把話題引開了:“還有,便是曾國藩一事,你們最近有沒有再議一次?”
“是!回皇上的話,曾國藩一案,雖然大不敬事體明確,而且證據確鑿,曾侍郎本人也在堂上親做具結,此案已經審結。只是在處置上,臣等還有分歧。”
“什麼分歧?”
“是!刑部左侍郎趙光以為,便是有兩請之議,可以法外施仁,那也只是針對朝臣失儀所為,曾國藩大不敬的罪名,便是再怎麼施恩,也要落得個斬監侯的。”周祖培偷眼看看皇帝的臉色,他失望了。年輕人的臉色一如平常,完全沒有任何的波動,趕忙低頭繼續陳述:“臣卻認為,世宗憲皇帝當年有言:臣下之事當以心境為出發:無心之過,雖過不罰;有心為善,雖善不賞。是故曾國藩之事,似可援引為例呢!”
皇帝一直聽著,中途沒有打斷,等他說完了,這才呲牙一笑:“是朕糊塗了,還是刑部之中另有規程?本部堂官竟然左右不到僚屬的意見?”
話雖然說得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真的在表示疑惑,其中的含義卻大可深究。周祖培不敢怠慢,趕忙跪了下來,以頭觸地,這時候卻不能說趙光的壞話,正好相反,倒是得為他美言幾句:“回皇上的話,趙光為人甚是聰敏,只是因為胸中滿是大清律例條條,也便少了幾分靈動。”
這番話說得和皇帝問及的殊有未諦,不過君臣二人彼此心照,也就不必再糾纏下去了。當然,作為皇帝,還是要為自己對這件事上的處置解釋幾句:“當初陳孚恩之事時,曾國藩曾有進言:陳孚恩以軍機之尊賄言買參,其罪匪淺,然總要為其人,為朝廷留幾分體面。這一次事情到了他的身上,倒也應該以這番話為然。其實,不但是陳孚恩,曾國藩,就是穆彰阿,朕又何嘗想以國法繩之?難道朕不知道和光同塵的道理?”
“是!”周祖培明知道皇帝在瞪眼扯謊,其目的只是在為借曾國藩之事收權,卻全做不懂:“穆彰阿累受國恩,不知精白報效,反倒以為師弟之誼高過君臣大義,只憑這一點,皇上於他有任何責罰,他也當受之如飴。”
“就是這話了!”皇帝很滿意的點點頭,起身繞室蹀躞(音碟謝)幾步:“周祖培,你擔著刑部尚書,又同是軍機處重臣,朕日後於你還有大用。切記要以穆彰阿之事為鑑,上體天心,用心辦差!”
“是!”周祖培再一次深深地磕下頭去。
曾國藩人雖在刑部大牢中,卻也知道朝堂中發生的一切變故,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悔恨:只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竟然連累老師共同受過,真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之感。
他也是飽學之士,兩榜出身,心中知道老師這一次所為非是無過,只是,因為這樣就褫奪一切官職,交三法司審理,也太過鄭重其事了一點吧?心中有著這樣的念頭,當週祖培到來做探望之時,曾國藩當面請求他,在皇上面前為老師緩頰。
周祖培心中苦笑:這可真是忠厚得糊塗了!皇帝此舉一是為了收權,二是為了割裂和前朝的關係,便是沒有這一次私通外官,透露君前密語,怕穆彰阿也不能久安其位!曾國藩身在廬山,見識不到這一層而已。當下輕嘆一聲,慢吞吞的開口說道:“滌生兄,當年高宗誅訥親之事,可還記得嗎?”
“當年……,什麼?”曾國藩大大的楞了一下。訥親是乾隆早期一位非常重要的近臣,本身並不治兵的他被高宗派往辦理金川兵務,兵敗之後乾隆帝賜遏必隆之刀陣斬在前,這算是君上對臣下脅之以威,臨之以恩的權術運用一大極致表現,他當然也知道,只是在此時怎麼突然說到這件往事了?
周祖培為曾國藩的遲鈍苦笑起來:“高廟誅訥親,與今日之事其情不一,而……”
“啊!”曾國藩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是人在局中,不像周祖培身處事外看的清楚透徹,卻也不是傻瓜,聽他點撥一句便立刻融會貫通:“這樣說來的話,老師,倒是自取其咎了?”
“自取其咎自然是題中之義,更多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