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一張紅木床上,床上有一頂白竹布的帳子,帳門用銀鉤鉤起。他上身穿著一件過時的藍色綸紗的夾襖,身上蓋著一條醬色的棉綢薄被,手中正執著一張報紙。他一瞧見我們,呆了一呆,接著便坐直了身子,放下報紙,把兩手一供一不過這拱手的姿勢,因著失去了袍子長袖的掩蓋,遠不及昨天的那麼自然得勢。
他含著笑容招呼道:“唉!兩位先生,勞駕,勞駕!對不起得很,恕我不能起身。”
霍桑鞠了一個躬,答道:“甘先生,不要客氣。我們聽說你有些貴恙,特地來慰問一下。”
老人很恭順地答道:“不敢當,不敢當。”
我坐定以後,開始瞧視這臥室的佈置。那紅木床是向南排的,前面有一隻紅木的妝臺,式子都很古舊,妝臺上除了一隻新式的瓷鍾以外,竟也有生髮油,花露水等類的化妝用品。妝臺對面放著一隻西式的睡椅,上面掛著一張半裸體的彩色畫片。廂房裡卻排著一口衣櫥,兩幢箱子。我和霍桑二人就坐在那張溫軟的睡椅上,恰和老人對面。我記得昨天瞧見他時,他的紅潤豐腴的臉上精神很好,此刻卻有些顯著的變異。他的臉容焦黃,眼眶上也起了一個黑圈。他對於我們的慰問,明明只有假意的歡迎,他的眼光裡卻顯著厭憎和戒備的神氣。
霍桑說道:“甘先生,有些什麼貴恙?
甘東坪道:“那沒有事。昨天傍晚我受了些風寒,晚上咳起嗽來,似乎有些地感冒。霍先生,你總知道昨天那檢警官向我問了一番,還不算數,後來我女兒忽又被警廳裡傳去,至今沒有回來,阿三亦然。這件事我正覺得焦頭爛額!檢察官說汀蓀是被人謀殺的。那真正是笑話。單憑那醫生憑空說一句話,怎能使人心服?
霍桑婉聲答道:“那一定可以使你滿意的。今天早晨汪偵探長告訴我,昨天那位檢驗的醫生已正式書面報告。當他檢驗時,發覺死者鼻管裡的以太還沒有發揮完盡哩。
老人顯著莫名其妙的神氣。“以太?這是什麼東西?
霍桑帶著微笑說道:“這東西你沒有經驗,自然不知道的。但令愛麗雲女士,對於這奇妙的東西卻是有過經驗的!
“唉!霍先生,伊怎麼會有經驗?
“伊去年不是患過腸癰,到福民醫院去割治的嗎?割症時就必須先用以太蒙倒。我想伊從醫院裡回來以後,總也和你談起過罷。
“唉!唉!這個一這個我倒不清楚了。那麼,現在官廳方面難道竟因此疑心伊嗎?
“並不如此,伊現在已經說明白了。
老人把兩手緊握著那醬色被的邊,帶著驚恐的聲調問道:“唉,唉!伊說些什麼?伊不會”
霍桑仍帶著笑容,接嘴道:“甘先生,你為什麼這樣子著急?你是不是為令愛擔憂?
他吞吐著道:“是是我只有伊一個女兒!
“那麼,我可以給你保證,伊決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想你對於自身問題,倒應得特別保重些才是。
“我我嗎?一先生可是說我的感冒?那不妨事。”
霍桑的眼光漸漸地嚴冷了。他瞧著老人的臉,說道:“我倒很替你擔憂。我想你也許受了些內傷吧?”
老人的臉色變異了,越發枯黃了些,他的嘴唇有些兒顫動,卻呆住了說不出話。
霍桑又說道:“甘先生,我很替你不平,那無賴莫長根竟敢動手。那簡直太放肆了!你雖寬宏大量,並不和他計較,我們卻定意要懲戒他一下!
東坪緊皺著雙眉,期期然答道:“唉,霍先生,你你已知道了昨夜的一回事?”
“正是,不過我不知道他為著什麼事竟敢向你頂撞,甚至動蠻。甘先生,你可能告訴我嗎?”
老人低倒了頭,兩隻手放了被頭的邊,忽拿著被面上的報紙亂翻。他瞧瞧裡床,又瞧瞧他手中的報紙。他彷彿微微一震,他的右手忽暗暗地向裡床摸索。
一會,他才勉強答道。“他他來預借他妹妹的工錢,我不答應,他竟蠻不講理地鬧起來。”
霍桑又現出些笑容,不過冷淡沒有歡意。他忽仰著身子從睡椅上站起來。他一邊答道:“借工資?我怕不見得這樣子簡單吧?我知道長根已經失業好久,如果有什麼可以敲詐的機會,他一定不肯放過。”他忽而把身子向前一撲,突然湊到床邊,他的右手很敏捷地伸到裡床,抓著了什麼黑色的東西。他把那黑東西拉開了瞧瞧,又笑著說道:“唉!這是一條支色絝紗的褲子是大腳管的女褲。這不是莫大姐的嗎?
老人忽把兩隻手掩住了他的臉,連連搖著頭,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