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自是在這方天地中成長為一個與普通鄉間女子不同的人。直到十五歲及笄那年,契約滿期,方才回到南安村。
阿媛憶起母親的溫暖,心中禁不住嘆息,愣怔得半晌,方聽得阿芹正笑著和自己說話。
“說的什麼話?你一年多沒來了,不光我想你,幾位娘子也想你呢。你約滿離開之後,也時常來看我的,如今隔了這麼久,我以為你嫁人了呢。”阿芹握著阿媛的手腕,覺得似乎細了很多,又打量她面色,但覺不如以前白皙了,原本圓圓的臉蛋瘦削了,顯得下巴都尖了些,眼睛也顯得大了,不過眼中竟生出些血絲來。
“阿媛,你這一年多過得不好啊?”阿芹是個性子直率的人,她的關心從來毫不含糊。
此時兩人已走至屋內,搬了兩個雕花鼓凳坐下。
阿媛嘆了口氣,對著阿芹她無須隱瞞,便將這一年的事情略略講來。
阿芹聽得柳巧娘已經過世,而吳有德性情大變,揮霍無度,不由拽緊了拳頭。
“你娘以前身子骨挺好的呀,怎會說走就走了?”阿芹傷心地問道,淚珠子已在眼眶中打轉。
“之前總是咳嗽,以為是受了風寒,可吃了鄉間郎中的藥卻不見好,待咯血了,便到鎮上去看了大夫,大夫說,恐是幹癆。我娘這些年操勞,看著精神,實際外強中乾,又得了這等精壯人都難扛過去的病,如此幾個月便去了。”阿媛見阿芹替自己傷心,不由握了她的手,勉力一笑,“你可別這樣,我現在也都不難受了,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不是?”
阿芹脫出手來,捏起粉拳朝阿媛輕錘了一下,“你個小蹄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不來找我們,就算我幫不了你,娘子們也要幫你的呀。”
阿媛抿抿嘴,又朝阿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可小聲些,我來找你,可不想被幾位娘子知道。”
“你放心吧,娘子們都結伴踏青去了,留我在這兒候著呢。”阿芹有些奇怪,“為何不叫她們知道?她們常唸叨你呢,說我不如你做事仔細,學問不如你好,做的飯菜也沒你的好吃,笨頭笨腦的。”
阿芹說到這些,不由哭喪起了小臉。
阿媛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那你就得努力些,讓她們知道你的好,重用於你。”
阿芹撇了撇嘴,甚是不服氣,她可努力了,沒那份天賦有什麼法子?
阿媛接著道:“我娘剛過世那會兒,吳有德便拿了家裡的錢去揮霍,後來結識了幾個賭徒,錢更不夠用了,便拿了值錢的東西去當。他從前是個莊稼漢子,力氣大得很,我哪裡攔得住他。我找了村長來,村長也只能幫我勸說幾句,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吳有德要花自家錢財,就算我去官府告他,朝廷當下不禁賭,沒理的是我不是他。”
“我當時心灰意冷,只想拿了剩餘值錢的物事就來梅吟詩社投奔。可是……可是後來發生了另一件事,我便改了主意了。”
阿芹好奇,急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阿媛怔了怔,心想,自然是宋明禮的事。可她暫不願將這事說與阿芹聽。並非刻意隱瞞,而是她自己也覺得這件事猶如深潭之水,不可見底,想等能徹底確定下來的時候方告知阿芹。到那時,阿芹必會替她高興的。
阿媛道:“我現下也不知如何跟你說,只可說,這是件極花錢的事兒。而且投了錢進去,未必就得到想要的結果。但若事成,這些錢便千值萬值!”
阿芹平時大大咧咧,但畢竟身在梅吟詩社,做人做事的規律到底明白些,因而阿媛如此說,阿芹也不尋根究底,只道:“遇到要花錢的事,怎麼就來不得梅吟詩社?這裡又不是不給工錢,我現下的工錢是一個月五錢銀子,吃住沒得花銷,我差不多全能存下呢。”
阿媛心道,自己當初自然也算過,按與阿芹一致的工錢,一年下來能存到差不多六兩銀子,這對她來說也是項不錯的收入了,而且能助她脫離吳有德。
可那畢竟是暫時的。自從家裡沒錢也沒東西可當之後,吳有德就時常問自己要錢。如果自己離開,吳有德哪日缺錢了,遲早能找到這裡來。當初他還未大變時,是曉得這個地方的。
阿媛是良籍,不可賣身於梅吟詩社,只能簽訂契約來做長工。不受人身約束自是好事,可若吳有德真的找上門來,梅吟詩社便無法庇護於她,因她的身份首先是屬於自家的。吳有德雖是後爹,畢竟算是家人,他若蠻狠起來,梅吟詩社的一干娘子如何抵擋得住,再者,別人又憑什麼幫助自己一個長工,不是無端添了麻煩麼?只怕鬧得兇了,只能毀了那契約,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