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了,因為嶗山裡他住的那一帶的山民們,對尼姑庵的稱呼只說是庵子。大腹賈在庵的前面加了尼姑兩字,他就鬧不清大腹賈說的尼姑庵跟他說的庵子是不是一回事了。不識字的人,語言表達能力總是要差勁些的,這不要緊,沒有人去跟他們計較這些事情的,只要能連說帶比畫使聽者明白就行。大腹賈便把尼姑去掉,只問他庵子裡的事情。大腹賈問他打聽事情真是划不來,這不是一句半句地問個道兒,他抬手一指就行了。大腹賈的問話本來就是長篇,清道夫的回答肯定就短不了,加上他用的都是青島港上的嶗山土著話。說是嶗山屬於濟南府管,可在語言上濟南人聽起嶗山方言來也不是那麼順溜,總是有些差池,有些還挺費勁的。
清道夫得一步一掃,一邊說,大腹賈就一步一聽,一邊吃浮土。他不嫌髒,他願意,樂此不疲嗎!大腹賈聽明白後,便出錢僱他,有錢買得鬼推磨。由清道夫帶他去清道夫家的,前山南坡上的庵子,去聽小尼姑唸佛經。不過清道夫告訴大腹賈,他只送大腹賈到庵子的山陬處,決不到庵子裡去,因為他們那片山村民的風俗,男人是不到庵子裡去的。大腹賈問他什麼原因?他告訴大腹賈,人們都說庵子裡的尼姑們看男人時,眼睛帶著鉤。早些年的那個尼姑年輕時,就勾引過一個男人,不過兩個人沒生孩子……
大腹賈根據清道夫的指點,來到了“寡婦庵”。整個庵子都是用山茅草披的,不大,庵堂的門是開著的,看上去很破舊,大概有一百來年沒修繕了。大腹賈不懂風水,看不出這庵子裡是否藏有靈氣,但覺得這尼姑庵修在半山腰上與庵子外幾小片淚竹相映襯,倒顯得有點秀幽。看著淚竹在向他點頭,似乎要訴說什麼?心裡有些納悶。他在蘇州生活了大半輩子,知道淚竹在北方基本上不能存活,可這些淚竹在這陡峭的山坡上,草菴的附近竟然能生長,他覺得這山必有仙氣,那山溪悄悄地從寡婦庵旁流淌下來,晶瑩無聲,顯得那麼得幽靜,一點澎湃叮咚響的氣勢都沒有,真是山明水秀。他有些心曠神怡,近前幾步來到了庵堂的門口,抬頭看見門楣的上方掛了一塊幾乎都看不清字的匾,那字不是雕刻上去的,大概不是廟宇,只因是草菴所以才沒費那麼大的錢和工夫。不知當時請了誰的寶墨,落款已經看不清了,但從三個大字殘留的印跡上,依稀還能感覺得出那字寫得剛勁有力;想要再細細心賞時,早已班駁模糊。大腹賈在庵內庵外淚竹的啟示下,依據匾額上的跡痕才確定那三個字是“淚竹庵”。
淚竹庵?這眼淚可是人人都有的,但總得來說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整天家哭眼摸淚的,誰敢靠你?靠著你晦氣,喪氣!你就是死了爹孃老子,嚎喪起來也得講個儀式分個場合,出完殯,節哀後,該幹啥就幹啥去。這裡用了個淚字?看起來這個眼淚是永久的,有流淌不完的意思,這個淚竹庵定是有故事?大腹賈這才往庵堂上看去,他見一個小尼姑打坐在佛像的右側,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這個位置是庵裡的住持坐的。她在誦著佛經,那聲音清而脆,還沒脫少女的幼雅氣。她依據自己的節拍,敲打著木魚。佛像前跪了兩個村婦,像是在祈禱著什麼?或是在還願?供桌上擺了幾個饅頭和其他的幾樣供品,不用問都是給小尼姑準備的。
偏隅的山民,尤其是那些愚昧的村婦,對生人是極其得敏感,有個村婦像是聞到了生人的味,她雖跪在佛像前但還是回過頭來往門外望去,見大腹賈在門外往庵堂裡張望,便對身旁的另一個村婦說:“嫂子,外面來了個外頭人,咱們走吧。”
尼姑庵,男人像是去得很少,信佛的男人大都去寺廟裡燒香拜佛,到尼姑庵子裡來得多半是觀光得多。那個被稱做嫂子地回頭看了看,便與身邊的村婦爬起來,提起身邊的簍子,兩個人掮著胳膊向外走來。那個叫嫂子的很願意跟生人說話,她倆走出門來,鬆開了胳膊。她回頭看看小尼姑只是一個勁地在誦著經文,便停下來對大腹賈小聲道:“先生,有什麼事你就問吧,可靈了!小師傅沒有爹孃,是墳塋裡生出來的!”說完又回頭看看小尼姑,她估摸著小尼姑聽不到她的話,這才挽著那個村婦走了。
大腹賈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老婆嘴瞎咧咧,捕風捉影。可無風不起浪,他在心裡產生了疑問?半信半疑,懷揣著疑問疑惑,有些劫生生地走進了庵堂。
小尼姑並沒抬頭,也沒睜眼,但她知道大腹賈進來了。她從眼縫的餘光裡,見大腹賈的穿戴和氣派就知是個富人,小尼姑知道富男人一般地不到她的這個小草菴子裡來,富男人家遭了事,都是到大寺廟裡去請大和尚,或是到大寺廟裡去燒香拜佛。即使有到這裡來的也是遊山觀景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