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詔,臣等自當遵從。立皇長子為儲,諸公可有異議?”
趙鼎、葉夢得、謝如意、李邴、鄭彀這些提寫皇長子的當然都點頭,朱敦儒和曾開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唯胡安國、範宗尹沉著臉,但事已至此,絕無可能違詔不遵,而在兩個皇子中立儲,自然是立年長者,均暗歎著點頭同意。
孰料,衛希顏卻開口道:“兩個皇子立何者為儲,年齡不當為重。”
眾宰執都驚愕地望過去,這是要立皇次子?
範宗尹心中冷笑,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立年幼者好掌控麼!
“帝者,當重人品!”衛希顏目光如雪,聲音鏗鏘有力,“為帝者,若無天賦,可以勤為補;若無學問,可以學習;若無能力,可以鍛鍊。唯人之品性既定,便難更改。”
這是要在皇長子的品性上做文章?
胡安國皺了下眉毛。
範宗尹心道,衛希顏若敢論皇長子品性,必要駁得她啞口無言——從資善堂老師稟報的情況看,皇長子謙虛沉穩,相比起來,皇次子顯得虛浮。
座中其他幾位執政也存在同樣疑慮,他們選立皇長子雖是從年齡為主考慮,但兩位皇子在學堂的表現也是依據之一:論品性,皇長子當在皇次子之上。
便聽衛希顏說道:“當年哲宗崩逝無子,向太后與宰執議立新君,在哲宗諸弟中擇之。向太后傾向端王(趙佶),宰相章子厚(章惇)言‘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然二府其他執政均附和向太后,遂決策立端王。”
這段史事在座宰執均是知曉。
衛希顏唇角哂道:“如今看來,章子厚為政雖厲,在相君上卻極有識人之明——道宗為帝好奢玩樂,重用能任其奢侈享樂之宰臣,無體恤民生的仁善之心,無體顧社稷的宏闊之心,為帝唯有六字可評:敗家、禍國、殃民。”
眾宰執嘴角都抽搐了,雖然道宗在建炎朝臣心中已確定了禍國昏君之名,但為人臣者還是顧忌人君之尊的,至少明面上沒有像衛希顏評得這麼犀利的——《西湖時報》的主筆陳東是一個例外,但這位素來是膽大包天的,當年在東京就敢糾合太學生上書請誅蔡京、王黼等,是個敢拋頭顱弘士毅的,有何不敢寫、不敢說的?而且他是不入仕計程車子,言論比官員相對自由,但如此評論無忌也是惹得趙構發怒的,若非有人明裡暗裡護著,早就被安個“謗議朝廷”的罪名下獄判流刑了。
胡安國咳了一聲,嚴肅著面孔道:“為人臣者,評君當有分寸。”提醒衛希顏不要批得太刻薄了,為臣者心裡有桿秤衡量就行了。
衛希顏眼眉一挑,“國家宰執,不同一般大臣,不僅要有為政天下之能力,還要有敢於直言帝王無德的弘毅之氣。真正的尊君,是要匡扶社稷,匡扶帝德,不是為了體顧君王的顏面——國家的面子裡子都被糟踐光了,為帝者還有面子?只尊君王顏面,而枉顧國家顏面,可為宰執乎?”
葉夢得見胡安國被噎得板著臉不語的樣子,心頭大樂。
他們與衛希顏同殿為臣的時日久了,都明白一件事情:不可與其爭論先帝之得失。衛希顏評論向來犀利直白,完全無懼大臣說“藐視君上”的攻擊,她一句“武道,強者為尊;王道,德者為尊”就能噎得人半死。而且又拿宰相趙普敢於直言太祖說“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樞密使富弼用笏板指著英宗責斥他不孝何以能居帝位等前朝宰執的言行來說事,說哲宗之後的宰執們越來越不見風骨了——當時噎得範宗尹很沒面。跟她論下去,任她將大宋歷朝天子的失德事一樁樁擺出來,只能讓御座上的趙構沒臉面,與她駁論的大臣更沒臉。其根本在於,衛希顏完全無懼當朝天子的不悅或暗中惱怒,而其他大臣卻少有這種“坦然無懼”,辯駁下去最後為難的是誰?以致後來,但凡有論事涉及天子德行的,無論參政還是其他大臣都很明智地不與其辯駁。
胡安國微吸口氣,壓下胸口的憋悶。罷了,犯不著為了一個無德之君與她辯駁個高下,且聽她後論再說。
便聽衛希顏道:“道宗為帝的品性就是前車之鑑,必須徹底地披露,才能讓繼位子孫引以為戒,並不得翻案!——皇帝最喜歡幹什麼事?皇帝最喜歡找替罪羊,將自己的罪過栽在臣子身上。譬如建炎初,就有文臣投大行皇帝之好,為道宗飾過,將靖康之禍的罪責盡數推到蔡京、王黼、童貫這些當政宰執身上,又有文臣將黑鍋扣到王荊公的熙寧變法上……”
她說的是建炎元年的事,程學大儒、龍圖閣直學士楊時在福建上疏說:“蔡京用事二十餘年,蠹國害民,幾危宗社,人所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