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退了一步,不再於策免宰相上糾著。趙構心頭一鬆,便思慮起政事堂一相獨掌的弊病,為胡安國等清流的奏議微微心動,但此時授任一名尚書右丞必會與宰相生出嫌隙,況且執政提名需兩府宰相同出,他貿然提出,未必得兩府贊允。
若繞過兩府……趙構方生出此想,便當即搖頭否定。
南廷立朝後一切政令皆出於政事堂,丁起的相權極重;樞府宰相由國師衛希顏兼任,威權同樣不輕——趙構想繞過兩府宰相詔任一名執政絕無可能。按大宋制,皇帝詔令必須經由中書發出,否則即為偽詔,宰相有權拒絕執行。此時,皇帝要麼撤回詔令、要麼罷相,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趙構登上皇位後,原本英朗的性子一日一日愈發幽沉,他目下尚需倚重兩府,斷不會輕易開罪。胡安國等人的奏疏便被趙構這麼一日日拖著,既不說可,也不下責斥。
趙構在暗暗等待時機。他深知以胡安國、範衝、朱震等人的性子,斷不會輕易放棄。清流在朝中的奏議愈盛,丁起的壓力就會愈增,終有承不住重壓主動提請之時,他到時再順水推舟,既允了清流之議,又不得罪倚重的宰相,對政事堂又施加了制衡,一舉三得,方是趙構暗定的妙算。
趙構的帝王心術豈能瞞得過官場成精的丁起,他不慮皇帝在背後的謀算,更著意的是名可秀的想法。他獨掌政事堂日久,楓閣那一位是否也會生出疑忌之心?心中有憂,楓閣便走得愈發勤了,大事小事諸事皆報。
這日,他稟報道:“三路常平倉運糧招標敕文告示後,有二十五家民間商會和漕幫投標,經遴選後,選了最接近底價的六家,臨安商盟、徽昌商會、順豐商會、淮泗漕聯……其中,徽昌和順風請求兩淮路的武安軍護送運糧,一切花銷皆由商會出。您看……”
名可秀笑了笑:“這兩家倒精,竟打上了武安軍的主意。”
丁起道:“南方各路賊匪經朝廷去年清剿後,地方已多安寧,但山高林深,仍有一些綠林嘯聚山頭,難保不妄生邪念。這兩家商會均無江湖武林背景,承運朝廷賑糧的干係重大,自是要謀個妥貼的法子。武安軍經國師整飭後,非舊時鬆散廂軍可比,如能請出精兵護衛,商會自是安心不少……”
他還有句未說出口的是,武安軍的後臺是國師衛軻,那些想打賑糧主意的綠林亂匪,動手前都得衡量衡量自個的斤兩,能否承得起衛大宗師的一劍之威?
名可秀抬眼看了看他,道:“這事你自行和國師商議便可,勿需問我。”
丁起垂眉恭謹,“主上總領全域性,某等不敢僭(jiān)越。”
名可秀有些失笑:“這算哪門子僭越!”瞥他一眼,眸心已有了然。
“擎升,我用你,便不會疑你!”
丁起一震,微微抬眉。
名可秀道:“一相獨掌政事堂,確非長久之計,政出多謀,方為慎當。”
丁起聽得此語,心頭反倒定了。主君若見疑,必不會如此開門見山。
名可秀接著道:“政出多謀雖當,但政事堂此時絕非進人之機。”她唇角勾了勾,“……既然皇帝願等,便由得他等去。看是你坐得穩,還是他的耐性足?”
“是!”丁起忍笑應道。
衛希顏來了已有一陣,在外間飲了半盞涼茶,聽得書閣內議事將盡時方掀簾而入,笑道:“皇帝的小心思雖不足慮,但朝堂上成日為此事爭議不休,聽著煩人,吵得久了小事也變成大事,更影響六部官吏執事……李綱整飭吏治在即,莫要因此影響了正務。”
丁起回身拱手見禮,“國師所慮甚是,可有妙策解之?”
衛希顏笑得有些詭秘,“兵法上有一計叫調虎離山,我這一招叫另起爭議、轉移視線,和調虎離山的道理差不離。……具體如何,你們且等幾日,便知分曉。”
名可秀嗤她一聲,“故弄玄虛,吊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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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過兩日,《西湖時報》的頭版突然刊登了一篇總編蘇雲卿題名的文章:蒼天無情,人間有仁!
文中當先哀嘆“民生多艱,天災無常,毀亂無數”,指出“同為炎黃,錐痛在心。天不助人,唯人自助。”又道“一方難之,四方同援,今日施仁,他日吾難必得四方共濟,此謂善人者必得人善,積德者必得家蔭,福澤子孫”云云……文末一筆點晴,號召臨安計程車庶百姓有錢捐錢、有糧捐糧,共濟善事救援災難同胞。
《西湖時報》為啟動此善事,承諾首捐銀五千兩,蘇雲卿並以個人名義捐銀一千兩。當日報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