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於蘇學。蘇學在政治上屬於調和派,既直言抨擊王安石新法之弊,卻也肯定國家興盛必行變革。在學術上強調務實,蘇學的開創者蘇東坡就是制舉狀元,其弟蘇轍也是制舉出身,並長於會計,曾親自主持改革神宗朝的稅賦會計帳目——和儒學其他學派相比,蘇學更長於經濟民生。
丁起知道,朱敦儒出身蘇門,不會反對制舉,但對其中一些條款必有疑慮。是以,被封駁後,他並不氣怒。
官袍輕飄、頗有山野賢士之風的都給事中—朱敦儒邁著方步,不疾不徐走進都堂。
眾屬官一見,均起身見禮,心道:丁相公又約朱都事“喝茶”了!
這一道茶足足飲了兩個多時辰。
直到下午申時三刻,都給事中大人方邁出內堂,依然紫袍飄飄,丁相公親送至都堂大門。兩人談笑風生,極為熱絡。
眾都堂官員卻面無喜色,對望一眼,均暗歎搖頭,心道:事未成矣。
——根據眾人經驗,丁相公若親送朱都事出門,必是事不成!
果然第二日,都給事中再度被請入都堂“喝茶”。
內堂,時而傳出激烈的語聲……間中,似乎還有茶盞重重落桌的聲音。
看來情況激烈!
——諸官卻面露喜色,暗道:事成有望。
依這位朱大人的行事風格,心下越認同,越會詰詞激烈;若斷然否決,必語聲溫雅,謙廉有禮。
大半時辰後,朱敦儒徐步行出內堂,面上端嚴,看不出任何喜色,拂袖冷然自去。
丁起未送。
眾官均撫額笑慶。
——相公不送,事成矣!
次日,制舉詔令門下省稽核透過。
但這道詔命下發後,又在臺諫中引起了風潮。
左右諫議大夫和御史臺官均上言反對,道:“太祖詔命,官員不可從事商易,以防與民爭利。今朝廷制舉允許商人報考,豈非開了‘與民爭利’的禍頭?”
紫宸殿朝議上,兩位諫議大夫憤言疾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當朝宰相的臉上。御史臺的一干侍御史因趙鼎的謹慎態度,雖有駁論,出語尚還溫和。
丁起一反平日圓融,對臺諫一一駁斥。吏部、禮部、戶部、工部均站在宰相一邊,兵部中立,刑部和翰林學士卻支援臺諫。以衛希顏為首的樞府則直接抽身事外,不予置詞,任得朝堂上吵吵嚷嚷鬧去。
如此這般吵了三天,政事堂終於退了一步。
臺諫的建言被部分採納,朝廷又下一道詔命,限定:商人報考科舉必須脫離商事——或變賣商產於他家,或傳子傳戚——總之本人勿得再從商事;若是海商報考,則必須完全脫離海貿,並且其家人親戚者也不得從事海外貿易。
“其家人親戚也不得從事海貿,這太苛刻了吧?”
“希顏,這一條不是臺諫的創舉。”
名可秀笑著對衛希顏解釋,“太宗曾下詔:文武官僚敢遣親信於化外販鬻(yu)者,以姓名聞。”
皇帝當初發這道詔令,其目的就是為了保護海貿,防止官員與民爭利……
不僅明令禁止官員本人參與外貿,並且禁止官員的親戚、親信參與海外貿易,否則官員的姓名將登在邸報上通報各州。
衛希顏嘖嘖嘆了一陣,心忖這宋朝皇帝在廉政上倒是比後世的政治官僚更有覺悟,制訂的法則也更嚴厲。
名可秀對太宗此舉也頗為讚許,道:“當年,即使是蔡京這樣的權相,從海貿收得賄賂不下千萬貫,卻也不敢遣出親信經營海貿,否則必被史官們狠狠記上一筆,作為歸入“奸臣”的有力證筆。”
衛希顏撇撇唇。這古代官員好歹還怕遺臭萬年,行事尚有幾分顧忌,後世的貪官卻是已經無恥到“大無畏”的地步。
當然,宋太宗一道詔命杜絕不了官員們的“暗箱操作”。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海商禁令”自然阻止不了官員們從海貿中獲利。
然而,因懼官商勾結,從而禁止商人入仕,以此保護商貿的公正,卻是因噎廢食,不足為取。
說到被臺諫們攻擊,名可秀笑道:“要想取之,必先予之。”
詔令就要留一個“漏洞”讓言官們揪住,這叫授人以柄。
——若詔令一出臺就是完美無失,諫官們抓不著漏子,反而會將注意力集中到詔令的深層,一通“不合祖宗家法”的爭論便會耗去時日良久,倒不如丟個空子給他們鑽,臺諫們進言成事,逼得政事堂退步,自會功成收手,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