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恨項家,冷景易連帶也討厭冷自予這個義子,有時候想想實在懊惱,會忍不住遷怒,衝冷自予發脾氣。
冷自予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好了爹,您看娘都傷心成這樣了,咱們快別提那個人了,進屋說說您和孃親、還有弟弟的事吧?知秋可想你們了。”冷知秋扶著母親往大門裡走。
冷景易哼了一聲,只得作罷。肚子裡卻暗暗發誓,那個“船伕”女婿最好別上門,一旦回蘇州來見老丈人,就別怪老丈人不客氣,非打斷他的腿、再拿掃帚掃出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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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圍爐煮瓜子,喝茶說話。
冷劉氏做了好幾樣新學的糕點小吃,冷知秋一一嚐了,高興得抱住母親就蹭腦袋:“娘,不得了了,您再這麼賢惠能幹,我要賴在您身邊,吊在您身上,再也不走了!”
“傻丫頭,幾樣點心就把你收買得像只讒嘴的貓似的,這點出息!”冷劉氏笑罵著女兒,騰出手拍了兩掌,“小葵,出來吧。”
冷知秋咦一聲,舉目望去,卻見簾子一掀,走來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上下的女孩,樣子很利落,就是面龐較一般女孩要大要圓,遠遠看著,還真人如其名,像一朵向日葵似的。走近了細看,卻又濃眉大眼,並不突兀,算是是個長相略粗但卻耐看的姑娘。2
“小葵見過小姐。”小葵看到冷知秋,先是怔傻了一瞬,隨即屈膝福禮。
她的聲音也和長相一樣,有些渾厚敦實,但毫不拖沓。
冷劉氏拉過小葵的手道:“你娘我做的點心,全是跟小葵現學的。小葵這孩子,能吃苦會幹活,人也老實本分,就是家裡慘了點,拖累她賣身為奴,真正可憐。”
小葵紅著眼眶,卻微微一笑,也不吭聲。
看得出來,這是個堅強的女孩。冷知秋很喜歡她,拉住她的手道:“你也一起坐下說話,我們相熟一下。”
小葵推辭了一下沒推辭開,也就順著主子的吩咐坐下,卻只記得給每個人倒茶、剝瓜子,如果不是主子問話,她就絕不插嘴,十分規矩。
又說到父親的營生問題,才知道蘇州知府胡一圖親自來請過,要冷景易開設西席,教他的獨子胡登科學習四書五經。
蘇州儒士一直以來都被禁止參與科考,但如今皇帝病情堪憂,一旦換了天子,說不定就會破除這項禁令,說不定今年秋闈就有可能參與。所以胡一圖希望獨子加緊讀書應考,而滿蘇州最有學問的人,恐怕非冷景易老爺莫屬,這才親自登門求聘。
其實胡一圖原本想不到這些政治機遇,是孔令蕭特地給他分析了一下時局,勸他給兒子找西席,又點了冷景易的名,他才如夢初醒、急匆匆備禮登門。當然這個緣故他不會告訴冷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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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秋在家裡待到晚飯後,冷景易就催她回項家。
“那個姓孔的書生是你爹的恩人,你答應了爹要好好照看他的湯藥,今天耽擱一天了,因為回門,也算情有可原。可不能拿這個當藉口,光在自個孃家貪圖享樂,就做了忘恩負義之人。你明天回去吧,等孔公子傷好,你再揀日子回來。”
冷知秋摸著鼻子無語。婆婆希望她待在孃家別回去招惹是非,父親卻要催她回項家,她夾在中間真是為難。
她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母親冷劉氏替她解決了煩惱。
冷劉氏捨不得女兒,當晚思來想去睡不著,第二天一早,她就開始裝病,躺在床上一個勁咳嗽,扯住女兒不放手。
冷景易沒法子,只好自己去項家走了一趟,順便探望孔令蕭。
他特地買了兩隻鴿子、一罐蜂蜜,都是恢復傷口的好補品,又包上兩卷珍藏的字帖,其中一卷《蜀素帖》還是冷知秋唯一一次臨米芾的習作,雖然是習作,但冷景易一直當寶貝收藏著,連女兒出嫁都沒捨得給她拿回去當嫁妝。
這份禮送給孔令蕭,是真誠感激他的恩情,更是一種別有用心的期待。
孔令蕭見到冷景易,也很高興,不敢躺在床上裝小爺,謙遜的下床陪著說話,對於曾經的誤會,是既賠禮又道歉,謙恭得比準女婿還要準女婿。
兩個不同輩分的男人,相談甚歡,語鋒融洽,好得簡直像一對忘年之交。
冷景易從項家回來,笑眯眯帶回了孔令蕭寫給冷知秋的一封信箋。
“知秋啊,為父發覺,當初你果然有先見之明,幸虧已經和項家約好兩年,無子便和離。那個船伕不回來就不回來吧,最好這兩年都別回來,為父也懶得和他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