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啪啪刮打,直叫她臉面麻木;石頭尖尖刺割,直叫她指破血出。每爬上三丈二丈,她都要稍作休憩。還得小心翼翼,惟恐落下的石子驚醒了下邊熟睡的人。
等到褻衣盡溼時,嬴湄已是筋疲力盡,不得不弔在山崖上喘氣。這會,明月倒是出來了,往上一望,陡峭高峻,危危然見不到頭;往下覷眼,則森森然不知底裡。嬴湄嘆了口氣,只覺四肢痠麻,再難使上力氣。——也許,她該聽侍衛的,明日再上山來!
可是那樣一來……冰,若你在山巔出了什麼事,誰來幫你?
從前是我不好,可總不能叫你不明不白的舍我而去;愛而生離,死而不聚,我嬴湄此生絕不要再次經歷!
嬴湄輕輕吐納,振起精神,忽聞頂上厲風大作,碎石沙塵嘩嘩滾落。她貓下腰,縮回安全處。只見一道黑影收勢不住,飛流直下。這電光火石間,她看到一角翻動的衣袂,心下陡然一驚,不假思索的探出半身,將手直直送出。黑影藉機一踩,彈向側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一旦站穩,黑影便啞著嗓子,抱拳揖禮曰:“多謝相助,望恩人告知高姓大名。”
嬴湄呲了呲牙,忍住手背上的疼,低低道:“小聲些,下邊有人。”
黑影一抖,舌片竟不利索:“湄兒?你,你怎會在這裡?”
“許你來得,就不許我來得?”
“你別動。這裡都是懸崖峭壁,稍不留神,可就要摔個粉身碎骨……左下五丈,有塊稍微平坦的地方,來,我帶你下去。”
她覷了覷眼,手腳還沒挪移半分,他已飄了過來。他摟住她的腰,彈躍點躥,三下兩下便穩穩落於先前所說處。一待雙足沾地,她立刻抓住他的左臂,著急道:“冰,你這隻手傷了麼?傷在哪裡?快給我看看。”
“沒事。不小心蹭破點皮,下山後包紮一下,也就好了。”
她兀自不肯放手,但拿捏的力道已經很輕很輕,分明小心翼翼的捧著。他則背對月光,除了眼眸中的微弱星點,任是她如何打量,亦不能辨識出他面上的神情。她大感挫敗,低頭踢弄一顆石子,旋即又抬起眼,道:“冰,你為何瞞我?你冒如此大的風險,獨上祁連山,可是因東籬先生的囑咐,要採那祁連草給我治病?”
他沒有作聲,只是淺淺吸氣。
她鼻頭酸楚,索性也不遮掩,哽咽曰:“你怎不想想,你若因此有個三長兩短,我還要那祁連草何用?”
他微微偏臉,聲音裡有一絲遲疑:“湄兒,你想多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她的聲音仍舊很低,但字字句句,已然發狠:“我是想多了!你從來不聲不響,只會默默做事,使我過得舒舒服服,以至覺得一切皆是理所當然。可你又如徘徊窗扉的鳥,盯著外邊的高闊天空,不斷拍打翅膀,似乎隨時飛離。若果你真要走,那就走罷,我這樣心腸冷硬,又貪圖仕宦的女子,確實也不值得別人費時費神。但是,你似有情又淡然,似罷手又不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藏著,叫我一天比一天恍惚,一天比一天多些期盼。相處得越久,我便越是提心吊膽,朝朝暮暮,總是患得患失……冰,你寧肯對著不相干的女子吐露心曲,卻吝嗇於在我面前道出隻字片言……你叫我,叫我何其難堪!到底,你要我怎麼辦?”
對面的人良久無聲,惟聞西風嘯嘯,寒氣浸肌入骨。她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後退。
他半側著面,凝望遠方。銀白的月光暢快的從其額頭滑到鼻樑,又順著雙唇一路流淌,將嘴唇周遭的青青胡茬弄出個暗影,再頑皮的拉長下巴投出的陰雲,企圖掩藏他起伏的胸膛。
這是她很稔熟的半臉,而今看來,卻是那樣陌生。
她慌了,趕緊攏近,伸手捧住他的臉,迫得他非得正面瞧她。
他的指頭壓住她的手,指腹粗糙,疤痕累累,一如他斷斷續續、氣息不穩的聲音:“湄兒,我是誰?你分得清站在你對面的是誰麼?”
她本已堅硬如殼,這一問,卻叫淚水奪眶而出。她的手,從他的雙眉撫到雙唇,任由短短的胡茬一點一點扎疼柔嫩的指頭。緩緩的,她的聲音無比清晰:“冰,玉郎歸玉郎,你是你。從前若如有錯待,今後絕不會再混淆……如果一切還來得及,許我問你一句話……你,覺著我能配得上你麼?”
他的手倏然一鬆,可還沒等五指滑落,他便緊緊抓牢那一雙纖細的腕。
她離他這樣的近,分明聽到他喘息漸重,重若擂鼓。那些撥出的暖暖氣息,混著剛烈男兒特有的味道,將她密密卷裹。她只覺心頭顫悠,雙頰滾燙,無法正視他的眼,惟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