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見的皇帝,然後才回家見父親。皇帝病危這些日子,獨孤琛作為肱股老臣之一,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原先是三分病七分裝,如今倒成了七分病三分撐了。局面漸漸平息,也就待在家中休養。
獨孤銑跟父親商量出京繼續尋找六皇子的事,獨孤琛道:“這會兒皇上心裡為難,你走開些也好。對於隸王和施貴妃,皇上雖然憤怒難過,依我看,最令他傷心的,還是太子。”
獨孤銑詫異。跟自己老爹說話不用繞彎子,直接道:“太子不是並沒有……”
下毒的是施貴妃,隸王也脫不了干係。儘管他們很巧妙地嫁禍到太子身上,但最終還是查明瞭真相。
獨孤琛看著自己兒子,覺得他還是太嫩了。繼而又覺得嫩一點未嘗不好,知子莫若父,在大局觀和原則性方面,自家孩兒絕對是難得地沉得住氣。那些個詭譎陰謀,終究落了下乘,少琢磨些也好。
當然,有些事講明白還是必要的。
“太子確實沒有做什麼。不過銑兒,沒有做什麼,不代表不知道什麼。兵法裡有以退為進,謀略中有將計就計。有時候,不做什麼,比做了什麼,效果好得多。”
被父親點醒,獨孤銑當即想通。太子只怕是察覺了施貴妃和隸王的動作,卻順水推舟當了受害者。若非自己歪打正著橫插一槓,很可能演變成皇帝瀕危之際,太子洗刷冤情,處置兄弟,登基即位。其中深遠處,細思之下,心底不覺冒出一縷寒意。
“話說回來,太子也可能確實什麼都不知道。”獨孤銑無奈笑笑,“若是如此,我猜著,皇上定然又覺得太子過於……過於軟弱無能了。”
皇帝的兒子,又是太子,當然格外難做些。
獨孤銑遲疑道:“那究竟……”
獨孤琛嘆氣:“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皇上跟太子知曉了。幾次質詢,都是皇上與太子密談。拖到今日也沒個處置,可見為難之處。”
獨孤琛不再多說,總結道:“帝王正道,本該是信,而不是疑。皇上對臣屬,一貫取信不取疑,故上下同心,內外鹹服,實乃明君聖主。可惜到了家事上頭,就沒這麼痛快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失望總是免不了的。你且先避一避,用心幫皇上找找六皇子。當年紇奚昭儀極得聖心,可惜……若真能找回六皇子,至少能讓皇上高興高興,龍體康健,於國於家都是好事。”
獨孤銑說起西域之行遭到暗算,獨孤琛細詢一番,慰問兒子幾句,冷笑道:“一個在民間養到二十餘歲的皇子,就算真找回來,也不過是給皇上一點安慰,能礙著他們什麼?不成器!你放心,我去跟皇上說。他不忍心動兒子,底下那些爪牙嘍羅還動不得?”
心想果然兒子在精不在多,單憑這點,自己就比皇帝強。
獨孤琛還病著,說完話就歇下了。獨孤銑回到正院——自從承爵之後,他就搬到這邊,父親則住進了南面朝陽的院子專心養病。
晚上跟兒女們吃飯,問一番學業生活,一一打發走。在教養兒子這個問題上,他遠沒有自己父親用心負責。究其原因,大概因為獨孤琛年過而立才得了一個獨子,看重之餘,身為人父的自覺性也很高。而祖父母,即獨孤琛自己的爹媽,在養育孫子方面亦功不可沒。到了獨孤銑這裡,十八歲就當爹,早得有點沒感覺。又常年在外,感情生疏。等回家長住,已經不太習慣與孩子親近。
孩子們早已開蒙,先生是憲侯府專聘的飽學之士。獨孤銑自己沒空,從親隨中選了個可靠的教兩個兒子習武。只要回家,必然定期當面過問。他覺得作為父親,這就夠盡責了。獨孤琛倒是疼愛孫子,奈何忙於公事,身體也不允許,於是同樣停留在過問層面。
獨孤銑的正妻生完長子沒多久便病逝了,母親也已不在人世,內宅事務,全賴正妻身邊的陪嫁婢女打理。當初看此女知書達禮,對妻子十分忠心,不致於苛待小主人,便提為侍妾。次子即是這個侍妾所出,這些年還算安分。原本定下承爵之後續絃娶親,結果又給退了。如今多事之秋,不論皇帝還是父親,都不會逼著他成婚,倒是有了緩衝餘地。
後宅偏院養著的人也能數出幾個,有他自己從外邊帶回來的,有應酬場上別人送的,有從前母親妻子安排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皇帝賞賜的。才退完親,獨孤銑便急匆匆去西域找孫寶應,回來後即趕上皇家風雲突變,敏感時期一點小動作,都可能被認為別有用意,弄得他不敢輕舉妄動。皇帝剛好,又把他派往西域尋訪有關六皇子的線索,一年之內東西縱橫兩趟,哪裡有工夫騰出手整頓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