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太太安排妥當,天已黑盡,李佑就領著個年輕人進來拜見四太太。
那年輕人穿著一身寶藍色衣袍,披著一件玄青色銀鼠尾大氅,踩著白底青面履,意氣風發、滿臉含笑朝四太太見禮。四太太微微蹙了蹙眉,李佑忙陪著笑介紹道:“就是這位大爺把院子讓給了咱們。”
四太太這才微微笑起來,說了幾句客氣話,那人毫不在意,“不過舉手之勞。”又趁機說道,“聽貴府管家說,有人病了,晚輩不才,倒經常在這一代走動,認得幾個郎中,就冒昧請了一位老郎中來。”
說罷,就見一位穿著灰色襖子,提著黑漆藥箱的老者垂著頭從門外進來。四太太看向李佑,李佑輕輕點了點頭,四太太留了那年輕人,讓李佑領著郎中去給明芳看病。
顧媽媽親自倒了茶,趁著那人吃茶的空隙,四太太暗暗地打量他。聽口音是京都人,只是她並不曾認得這個人。那人也暗自後悔唐突,若說認識,又不好說怎麼認識的,說不認得,平白無故的把院子讓出來,反而叫人起疑,不等四太太主動問起,他便報了家門。
“晚輩是濟南徐家的。”
四太太雖遠離京都,和姨太太經常有書信來往,一下子就想到了做香料買賣的徐家。猜疑著問道:“十里香是你們家的?”
徐之謙笑著點頭謙虛道:“小本買賣,不值一提。”
他說得好像真的不值一提,顧媽媽卻吃驚地看著他,徐家因十年前做了宮裡的香料買賣,不過幾年,京都貴婦們都指定在他家購買香料,徐家從外國引進了許多的香料配方,每新推出一樣,必是京都貴婦爭先恐後購買的。
即便沒有姨太太告知,四太太也不可能不知道徐家。看著年輕人小小年紀,已開始幫著家裡辦貨,說話笑嘻嘻卻不會給予人輕浮之感,四太太反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倒多虧了你,否則我們也只好在船上留宿一夜。”
“太太這樣客氣,就見外了。倒是晚輩唐突,因舊年隨家母去拜訪過禮部潘大人夫人,與太太有一面之緣。”
四太太上次去京都是為了明菲的婚事,時間並不算多久遠,他這樣一提醒,四太太才想起來笑道:“難怪不記得,確有一面之緣,不過你們小孩兒家的,長得快,模樣變化也快。”
徐之謙不覺摸了摸自個兒的臉,道:“跟著管家學辦貨,且也該長大了……”
老郎中給明芳瞧過,是風寒之症,積了寒氣發散發散就好了,蔡姨娘放了心,李佑跟著老郎中下去開了藥方子,又派了個小廝隨著郎中去抓藥。蔡姨娘見明芳下了船,精神就好了許多,留下紫藤照顧,她忙去見四太太,說說明芳的情況。
徐之謙剛從四太太屋裡辭出去,模模糊糊只瞧見個背影,知道是讓院子出來給她們住的人,見四太太和四老爺在屋裡說話,便找侯在門外的香蓮打聽。
香蓮素來不勞煩這些,只道:“說是太太認得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
蔡姨娘不禁有些失望,驛站再條件差,能住進來非富即貴,正想著,聽得四太太在屋裡喊了一聲,她忙理了理衣裳進去,恭恭敬敬說了明芳的情況,四太太聽說沒有大礙,略放了心。
四老爺聽說那徐之謙不過是商人之後,便不大感興趣結交,便吩咐顧媽媽張羅晚飯。顧媽媽出去叫小廝打點,沒想到不過片刻,熱水、飯菜都有了。
四太太和四老爺一塊兒吃,明菲、明菲一塊吃,連續十多天都吃得簡單,這會子突然搬來一桌子美味佳餚。
明菲和明玉都很吃驚,望著趙嬤嬤問道:“咱們進來的時候,見驛站人來人往的,也不少人留宿,怎麼這麼快就弄了一桌來?太太他們那裡也和咱們這裡一樣?”
趙嬤嬤笑著道:“這些都是那位徐爺安排的,太太那邊的已送去了,六爺也去那邊吃,比咱們這裡還多了幾樣,這地方不大,沒想到還有咱們那邊的廚子,不知道做得地道不地道。”
“這就奇了,不過一面之緣,那裡就安排的這樣周詳妥當?”明菲眉頭越蹙越緊,丟了筷子道,“吃人嘴短,這人也不知有什麼企圖,太太怎麼能隨著那人安排?”
“說起來也是見過太太的,因此才這樣。不過多花些錢罷了,太太必然會把銀子補上。兩位小姐快趁熱吃吧,沒得一會兒冷了吃了難受。”又說了一番這人的來歷。
明菲道:“財大氣粗又輕狂,絕非什麼好人!”
明玉深以為然,再看這一桌子飯菜,好像也沒什麼胃口了。最後兩人不過略吃一些,便把這些都賞給了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