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人一雙眼,風在其間刮過。
她即將離開,與千百里趕來護她的大小草回邘州柴府。天地已經換了顏色,盡是無血之紅,在訊息傳遍整個江湖後,她柴洛槿從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背後那雙眼沉重地盯著她,無情中帶些深情,似乎深情中還有些戰慄,久久不肯移開,盯著,有永遠那麼遠,有許久那麼久……
「小畜生你究竟關不關門!」柴洛槿受不了了回身就是一巴掌,那個遭打的門童哆嗦道,「小財神踩著奴才的褲腳了,奴才關不得門……嗚嗚……」
柴洛槿啐了一口跳開一步,看著王府門沉沉關上,不禁磨牙道,「鄭顯小王八羔子,老子此去後生死難料你丫最後一眼都不來看看,果然決裂得徹底,好,相當好!」於是又吐了口口水,不解恨,接著罵,罵一句口水一句,轉身走時踩到一堆口水差點滑一跤。
大小草看到她迎面而來萬年不變的石榴開口笑法,撫頭想,她果然是天塌下來先睡覺之人。
「對!天塌下來先睡美男一覺,你們給我準備好了,」指指草護來的數百人,「要是沒護好我,抹脖子之前我一人睡你們一覺!走!」縱馬揚鞭而去,身後是哆哆嗦嗦的數百男。
「來吧!來吧!我就是小財神!」馬上的柴洛槿做就義狀對路邊竄出的馬賊喝道,「向我射箭,向我射箭!」然後安全地躲在數百人的保護圈中吃棗子。
晚上睡眼惺忪起來,對抱著她的小草問,「我還活著?」
「死了。」
「記得燒紙。」
「嗯。」
第二天早晨醒來自……己分泌了許多口水,就著口水漱了個口,還很大方地對大小草和兄弟們說,「我還有多的,刷牙洗臉的,要嗎?」
在無數波攻擊中巍然不倒的草護男兒,墜馬一片。
過斂都時,吃飽打嗝,用身上搓下來的泥丸彈小草,「打退第幾撥啦?」
「比你吃的棗子多。」
「唔,那是挺多的……」
快到長坊口,從抱著她的小草手臂間伸出萬年不安分的腦袋問旁邊的大草,「大兒,累麼。」
黑麵,搖頭。
「那換你抱一會兒吧,小草手痠了,我又想睡了,順便騰個手給我捶捶肩哈,我累啊,這一路就我最累……」
……奔波十日,千里避敵。
喧囂塵土被甩在身後,邘州城門在望。柴洛槿以為進城後必然是風止雲息、風雲色變、風雷湧動、風光大不同,不過乍看上去依然是該做生意的做生意,該罵街的罵街,吃飽飯打嗝的,沒吃飽打屁的,似乎一切如常。但是回回衣錦還鄉聲勢無二的小財神,這次不同了,幾百人的隊伍安安靜靜入城,如默片一場。
身子窩在大草懷裡,只有頭臉從他手臂間露出,柴洛槿面無表情,唯餘一雙眼睛半開,目光沉而利地如刀鋒在街兩側割過,暗揣這路邊賣糖人的剪紙的擺攤的,有幾成真、幾成假、幾人暗箭正對著她……
茶水鋪子的一個夥計側身端茶給客人,似乎目不斜視,卻沒注意手指有兩根伸到了茶碗中,錯;
抱孩子在路邊看糖人的母親,一臉慈愛認真地望著寶寶,使力的手臂卻竟然橫在孩子跨間,孩兒一張小臉都快憋哭了,又錯;
炸油餅的行腳販子手執兩根長筷在油鍋裡翻,吆喝得好不起勁,細看那長筷竟乾淨之極上部不沾一點油星子,販子竟是好一雙青蔥白嫩手,極錯……
柴洛槿收回目光冷哼一聲,懶散伸出手對旁邊的衛字說,「衛一,給我去酒坊隨便端壺酒來,順帶碗一個。」
酒是芳香醇厚的竹葉青,「蘭羞薦俎,竹酒澄芳。」柴洛槿輕道,揭開酒蓋,綿香撲鼻。在巴掌大碗中倒滿,懶散靠坐大草懷中,舉碗向天,揚聲道,「一敬乾坤玄妙,引盛世英雄競逐!」仰頭喝一半,垂手倒一半,淅淅瀝瀝灑在馬邊。
長街熙攘,卻為這一句緩緩靜了下來。
又滿一碗,端碗環視長街兩側,「二敬諸君辛苦,雞鳴狗盜勞碌!」灌入喉中一半,往馬前潑一半,淺笑擦去嘴角漏出的酒液。
一路盯梢監視的各路匿藏之士,無不為柴洛槿此刻的寫意豪情暗暗動容。
再滿一碗,平平端在眼前,「三敬謠言可畏,未懷璧何來罪?!」仰頭一碗見底,把碗翻過來伸出馬側,看餘酒一滴滴落在地上。
本已漸漸安靜的長街,因這一句變為死寂。
高舉酒壺,語音已帶醉意,「最後敬我小財神,被冤橫遭劫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