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后看了暗暗驚心,皇上是太后一手扶立,在尚未徹底歸政前,太后仍舊有廢立之權,眼見皇上與太后爭執的面紅耳赤,心下焉能不慌,忙不迭的朝太后告罪,數落自己兒子時免不了要哀哭幾聲,掉了淚。
皇上也是兩難,這頭不願傷了太后和母親的心,那廂又不願辜負心上人,可絞盡腦汁他也想不出兩全的辦法,只能杵在殿中,一言不發,既不妥協,又不敢再爭。
“這王岫姑娘到底是個什麼美人兒,倒讓皇上念念不忘的。”曦凰的謔笑聲輕輕響起,使得原本就繃緊的情勢愈發添了幾分詭異,皇上聽她說話,心頭不由狂跳,莫名的手上攥了一把汗,不知怎的竟然十分害怕。
“不如讓我好好瞧瞧吧。”曦凰曼聲而笑,眸轉生輝,在殿中來回一掃。
王岫被人招至殿中,瑟縮的跪在地上,對著高座上的太后,頭也不敢抬起來。曦凰每問她一句話,她都輕聲細語的回答,雖然調子有點不利索,好歹思路還是清晰的。
曦凰看著這個比皇帝還年長几歲的女子,靜靜跪伏於地,被俞太后拉到一旁的皇帝緊張的看著她,好似自己的心上人正呆在虎狼窩裡一樣。
“前朝天順十二年,英宗皇帝想納一名宮女為妃,結果怎麼了呢?”曦凰緩步走至皇帝面前,那少年天子警覺的盯住她,雙唇緊抿,額上泌出細細的汗,“十八載芳華年歲,換來的只是三尺白綾,真是可惜。”
“郡主!”皇上驚怒交織,目光惡狠狠的剜住曦凰,渾身氣得發抖,可他偏又無可奈何,除了喝她一句,他還能做什麼?
曦凰對他的怒氣根本視而不見,居高臨下的冷睨跪地的王岫,“納庶女為後,只會為皇上招來無窮盡的麻煩,皇上方甫登基,還不能得罪整個朝廷,若你是真心為皇上好,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前有英宗麗妃之鑑,今有德凝郡主開言,饒是再駑鈍的人也該知道她們的意思。王岫緩緩抬起頭,秀氣的瓜子臉上黛眉如月,唇如點絳,雖然一雙眼中凝滿水汽,卻被她屏住,沒有淚水掉落。
“婢女知道該怎麼作的。”她朝太后重重一叩首,太后指上金絲甲套輕撫鳳椅上虛凸的一枚珍珠,面上不露分毫,也沒有打算干涉的意思。
皇帝聽出她有赴死之意,急的眼睛赤紅,說話聲都帶了哭腔,“如果阿岫死了,我也……”
“皇上想怎樣……”曦凰一記眼風冷掃過來,姿態不怒而威,頓時將他到了嘴邊的半句話給堵了回去。
“請陛下保重。”王岫不待眾人反應過來,飛身就往一旁渾圓高大的宮柱上撞去,還未觸到冰冷堅石,倒撞上了一具溫軟生香的身子。
她茫然抬起頭,看著眼前面靨帶笑,絕色傾城的德凝郡主,彷彿與剛才那個狠厲強勢的女子判若兩人。
“郡主……”她顫顫的開口,不知所措的看著曦凰。
曦凰卻溫柔笑道:“既是真心,便是成全了又如何。”
皇上聽她這麼說,驟然間大悲大喜的轉折,讓他整個人都傻了,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當全世界的人都在反對他們的時候,居然還有人會站在他們這邊,給予成全和祝福,他真是由衷的開心和感激。
“曦凰,你在說什麼?”太后冷冷開口,那森寒語氣恰如一盆冰水,將兩人剛燃起的星沫般的希望火焰頓時給澆滅了。
“這世上最難得的便是真心,而最容易錯過的便是緣分,交臂錯失的例子我們看的還不夠多嗎?”曦凰看了眼淚顏狼狽的皇上,還真是有點羨慕他們年少情濃呢,“如果王岫死了,皇上會恨我們一輩子,我不作拆散人鴛鴦的事。況且……”她又轉頭看向太后,露出一絲惻然笑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所謂的痴愛只有嘗過的人才知其中甘苦,也只有失去的人才會明白愛不得,得不到的辛酸。
直至曦凰出宮,這事兒都沒作下定論,雖然太后已經有些鬆口,但俞太后卻不願退步,她是斷不能看皇帝立一個宮女為後的,好不容易自己的兒子坐上帝位,她怎麼也不會讓一個女人給毀了的。
事情僵持不下,皇帝有曦凰撐腰越發壯了膽色,太后看事情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意思是先緩一下,並將王岫留在了慈安宮,名為留她伺候,實則看緊她和皇帝。
皇帝也知道有些事要先抑後揚,逼太緊反而不妥當,也就恭敬順了太后的意思。
這番折騰下來,等曦凰出宮時已經是霞光滿天,行杖儀隊回到安國侯府,曦凰下了輦車,卸了珠佩玉飾,換了件普通的衣衫就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