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川威武地朝前面揮了一下手,一隊持槍的憲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走到人犯的身後去,37名抗日人犯後面站著37個憲兵。井川少將喊了一聲口令,憲兵們全體立正。井川少將又喊了一聲口令,憲兵們一齊拔出腰間的刺刀,利索地將刺刀安插在槍口上。
看臺下的人群如浪一般波動,所有的人揪著心往臺上看。
37名抗日義士,他們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們一定想振臂高呼,但因全身捆綁,他們的手舉不起來。他們唯一可以反抗的就是喊出聲音來,他們的嘴巴幾乎在同一時間擴張開來,但是隻能聽見他們啊啊的發音,再怎麼用力都是啊啊聲,口腔裡噴出血來還在啊啊吼叫。
看不到一個舌頭,他們的舌頭都被割掉了!
沒有舌頭的人眼睛裡除了憤怒還有失望,那種無奈又無助的失望,就像已經被掏空了心臟。也許還有希望,他們開始跺腳,他們的腳板和腳上的鐐銬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看臺下所有的人都拉長了脖子,眼球都要往外掉出來,人們被那種獨特的響聲所震撼。
彩兒想喊叫,想衝上前去,她的身體被阿牛緊緊地抱住。
小夏的手握成拳塞在了自己的嘴上,他能聽到指節發出的“咯咯”響聲。
這一時刻,人們在近似瘋狂的狀態中都不由得跺起腳來,那些“咚咚咚”的腳步聲匯合到一起,鏗鏘有力,驚動天地。
井川發出了最後一聲口令。但見那37個憲兵平舉刺刀,訓練有素地朝著每個人既定的方位往前刺去,“吱嚓、吱嚓”的聲響,幾乎都是刺刀穿透人的後背直達前胸,血水四濺之中還能看到刺刀的亮光在頻頻閃動。
人們驚呼尖叫,不忍相看,暈厥的人不計其數。
血水的腥味在空中瀰漫,看臺上已經是一大片橫七豎八的血淋淋的屍體,這些人倒下的時候,沒有舌頭的嘴巴還在張開。
旗杆上那面日本旗子依然飄動,而在旗杆的下方,貼上了一張通告,黑筆寫著:暴屍三天,收屍者格殺勿論。
第十三章
昨晚下了一場雨,上海灘滴滴答答的聲音一直到天明。
靜安寺裡響起的鐘聲如泣如訴。
唐爺一大清早就去了寺院裡燒香朝拜,回來的時候兩眼紅腫,像是被煙火燻了。唐爺走進客廳,遇到蘭兒從樓上下來。蘭兒的眼睛也有些紅腫,蘭兒說,彩兒她都兩天沒有吃一點東西,想把自己餓死呀。唐爺說,沒東西吃的人會餓死,還沒聽說過有東西吃的也會餓死,不用去管她了。唐爺問炎寶昨晚沒有回公館住嗎?蘭兒說沒有。唐爺想了想,要蘭兒陪他去市政府找找餘炎寶,看看他那邊,可不可以疏通一下關係。
餘炎寶正在辦公室看檔案,焦頭爛額的模樣,兩眼通紅。
響起敲門聲,餘炎寶極不耐煩地說,進來進來。蘭兒輕輕地推開門,她和父親一塊走進來。餘炎寶頭也沒有抬,嘴裡說,我都一夜沒睡了,你有完沒完呀。唐爺輕咳一聲,餘炎寶聽到聲音不對,趕緊抬頭,見到面前站著的人是岳父和太太,愣住一下,他說,唉,我還以為是秘書科的劉小姐呢。蘭兒說,現在來的是唐小姐,和你的岳父大人,我問你呀,昨天給你電話,讓你找市長的事,你找過了嗎,也不給父親回個話。
餘炎寶招呼唐爺坐,要去倒茶水,蘭兒說不用了,談完事就走了,這個鬼地方沒人願意呆。餘炎寶說,岳父,我昨天晚上見過趙市長,抽空跟他說了那事,趙市長回答得很明確,他不好介入這件事,市政府也管不得,弄不好給牽扯進去,腦袋就轉到背後去了。唐爺說,那些屍體江邊都涼了兩天兩夜了,昨晚又下了一場雨,天氣又悶熱起來,又是蒼蠅咬又是蚊子叮,屍體都在腐爛,我身為區慈聯會的主席,我能看著不管嗎?那是人的屍體啊!別說是人,就是動物家禽死了都得埋葬。餘炎寶說,岳父呀,可是,可是你跟我說這些話沒有用,現在就是把市長的椅子讓給我坐,我也沒有說話的權力。蘭兒說,他們真是太慘無人道了。餘炎寶聽到蘭兒這樣說,立即用手掌去按住蘭兒的嘴巴,他說,老婆呀老婆,這話亂說不得了,不要命了嗎?
唐爺氣咻咻地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
餘炎寶說,我說岳父大人,這事兒您老還是不要管了。現在事兒是越鬧越大了,昨天棉紡織廠、印染廠、火柴廠、鋼材廠、運輸公司還有各大院校的一些團體都要組織上街遊行,結果呢,一下就抓了上千人,現在監獄裡都快關押不下了。唉,還有比這更大的事。餘炎寶說著話,走去門那邊,拉開門往外面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