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通訓斥。這是典型遷怒了人。
“家裡怎麼就多出你這麼個斷掌的丫頭,真是喪門星,造孽,造孽啊!你是嫌剋死的人還不夠,連五丫頭也不肯放過,是與不是?!”
恰好姜昱此刻跨進門來,一聽這話,一把拽了七姑娘護在身後,容忍已久,最後的耐性也磨得消散殆盡了。
冷冷掃視一圈,姜二爺面上不辨喜怒,帶著七姑娘便往裡屋去。半道遇上攔路的史媽媽,姜二爺利利索索,一腳踹在她膝蓋上,將人踹得捂了腿,痛呼一聲栽倒在地。
呼啦一聲掀起簾子,領著七姑娘,身後還跟著福順跟春英。四人就這麼當著老太太跟前,施施然進了裡屋。嚇得廳裡眾人噤若寒蟬,半晌回不過神兒。
方才還鬧得歡的大太太童氏跟二姑娘姜春,怔然盯著被姜二爺甩得噼啪作響的連珠帳子,那一串串墜著的珠子,搖搖晃晃,半空中盪漾開來,折了冷冷的光,好似順著眼睛鑽進骨子裡,叫人遍體生寒。
還以為五姑娘落水,大爺姜楠渾身霜寒,面上陰森可怖已是嚇人。可是見了這後進屋的姜二爺,大夥兒才明白:七姑娘性子柔,可她身後站著個比姜家大爺還護短的胞兄。這還當老太太跟前呢,說發火就發了火,姜二爺這是甩臉子不認人了。
第120章 生生不息
探看過五姑娘,兄妹兩人出來時候,西視窗投進一抹安靜的光,照在窗前插梔子的瓷瓶裡,正廳裡不見老太太與大房幾人折騰的身影。
大爺陪著服了藥正昏睡的五姑娘。他們不好在裡頭打攪,便退出來,到廳裡坐一坐。
七姑娘捧著消暑的酸梅湯,茲茲吸氣兒,用得格外滿足。“二哥哥棄武從文,可惜了呀。從前不知你腿腳這樣厲害,莫不然與你頂嘴那會兒,必定離你三丈開外。”勺子敲在碗沿上,她偏著腦袋衝他眨眼,眼裡滿滿盛著笑意。
看她還有心思說笑,姜昱冷著個臉,肅然端看她片刻。“不覺委屈?那番話於女子已是刻薄之極,你這叫人光火的性子,還待容忍到何時?”
七姑娘嘴裡含著酸酸甜甜的湯水,這酸梅湯是用井水鎮過的,從喉嚨順著溜進肚子,渾身毛孔都舒張開,真是沁人心脾。明白姜昱這是還沒消氣,趕忙嚥下去,拽著他袖口,撒嬌左搖右晃。
“就算要計較,也得分人,是不是?真要認真聽進了耳朵,從小到大,多少不中聽的話,肚子撐成了球,也不夠我慪氣的。”
說著又往嘴裡喂一勺,秀氣的眉眼舒服得眯起來,“與其肚子裡存氣,不如多填些自個兒愛用的,像是八寶鴨子,芙蓉蝦球,這酸梅湯也成。”
她日後是要進京的,還能跟南陽扯上多大幹系?說不得一輩子再不回來。對於往後再難相見之人,本也沒有多深厚的情分,凡事兒聽過也就罷了。
上輩子聽人說過,人的一生,分好幾重境界:看見、看透、看淡。她深以為然,只是這境界,換了她身上,因著職業的緣故,更適合“看見”與“看不見”——是否願意去看,或是看見了假裝從沒有看見。後一條比較難,上輩子她沒做到,這輩子倒是頗有長進。
姜昱沉默看她,聽她一通歪理,掉轉過臉,懶得與她爭執。說穿了就是個“懶”,憑她聰慧,真要討好人,絕不會比姜柔更不如。可惜她太清明,小小年紀已洞悉世情,輕易不肯下功夫弄虛作假。
這性子放她身上,雖則也彌足珍貴,卻叫真心掛念她的人又愛又恨。他是如此,想來那位也是這般感受。
世子離去前,特意招他近前說話。那位沉默許久,彷彿想要交代的話太多,可又念及她那能磨死人的性子,終究只化作一句:“看緊她。”是諭令,亦是託付。
姜昱端起茶碗,湊嘴邊吹去面上一層熱氣。能叫那位透出幾分無奈來,也算她的本事。
“那手釧又是怎麼回事?”童氏母女支支吾吾,五姑娘昏迷不醒,跟著出門的辛枝被嚇得六神無主,問什麼都是一個勁兒落淚。
只她,一旁聽著,眼中若有所思。
就知瞞不過他。小手招一招,叫他彎腰,附耳靠過來。姜二爺面容一板,冷眼瞥過去,七姑娘縮縮腦袋,訕訕的,自個兒主動湊上前。
小手卷了筒子,嘀嘀咕咕細語一番。眼珠子亮晶晶,平日溫和的笑意底下,藏著俏生生,數不盡的靈動。
半晌後,姜昱拍拍她腦袋,示意他知曉了,回頭隔著珠簾向裡間望去。這事兒,端看姜楠如何處置。
此時大太太屋裡,童氏執起荊條,狠一狠心,啪啪抽在二姑娘姜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