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盟約而已。」
朱九郎搔搔頭,拉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更用力些。「真搞不懂你,天下有那麼好?連婚姻大事都能這樣買賣?蕭令瑀,你真這麼想當皇帝?」
蕭令瑀靜默半晌,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手指同樣用力地抓住朱九郎,青年發現了,卻沒有出聲。「誰不想當皇帝?」
「我。」
看青年笑著指向他自己,蕭令瑀竟然也跟著笑了,卻不像真的開心,反是無奈悵惘。朱九郎不再說話,只靜靜地牽著蕭令瑀走回下榻的野店,路途有些遠,顧及武功不好的蕭令瑀,朱九郎只得慢慢地走,月光照亮像是沒有盡頭的長長夜路,他以為自己會不耐煩,但蕭令瑀的呼吸聲與有些茫然的目光出乎意料地耐人尋味,發現男人被自己牽著後又肆無忌憚的發起呆來,朱九郎不免好笑,卻也很留神地沒去打擾他,不知蕭令瑀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又或者,這男人的生命怎麼就盡是浪費在發楞上,真沒別的事好做了?
朱九郎歪歪頭,覺得自己永遠不能搞懂蕭令瑀,這廣大天地明明那麼漂亮有趣,他卻盡把時間花在自己小小的腦袋瓜裡,而整個齊宮全都習以為常,就這麼任他耗盡晝夜、孤孤單單……
思及此,他突然大喊一聲:「蕭令瑀!」
空蕩原野上僅有他二人獨行,迴盪的呼喚聲之響亮莫說蕭令瑀,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嚇到,男人轉過頭,微微蹙起的眉尖盡是不解。「何事?」
朱九郎難得地慌了手腳,一雙靈活的眼轉來轉去,看了老半天才終於抬指向上。「你看,好多星星。」
蕭令瑀依舊順從地跟著他的手指看去,夜空中確實繁星點點,但真有必要為此大聲嚷嚷?迎上男人疑惑目光,朱九郎左看右看、視線飄忽,良久,才似終於找到話題,卻與方才所有言談風馬牛不相及。
「蕭令瑀,你一定不知道,其實我是個孤兒。」
蕭令瑀沒有回應,只看著他,連腳下都無須注意,橫豎有朱九郎牽著,不怕摔倒。
「打我有記憶以來,就在一條街上討生活,偷拐搶騙那是無所不作,最拿手的大概是扒人錢袋,不是我自誇,我可是從未失手。」朱九郎朝蕭令瑀一笑,說得輕輕淡淡。「直到我七歲,一個死老頭抓住我,硬是收我為徒、把我帶在身邊,回頭想想,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悲慘的幾年。」
青年像是陷在回憶裡,綻開的笑靨有些迷濛,卻非常的開心,蕭令瑀幾乎能從他眼中的光彩猜出所謂的悲慘事實上是難以忘懷的快樂。
「我最怕死老頭手上的戒尺,他羅羅嗦嗦、吹毛求疵,這個要打、那個要罵,有一回還拿戒尺追著我跑了整座山,害我差點掉進山崖……我那時真是恨他恨得牙癢癢,每天都巴不得趁他睡著時潑桶水或是賞他幾巴掌,可惜從來沒成功過。他帶著我走遍天下,就這麼熱熱鬧鬧地過了十年。我十八歲那年,上門尋仇的人殺了他,而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終於為死老頭報仇。」
「報仇後我回去祭墳,不小心在墳前睡著,醒來後林主無聲無息站在墓前正在燒香,我險些被他嚇死。」朱九郎沒說,那時他在老頭墳前嚎啕大哭,連戒尺都溼到能滴水,哭得累了才睡著,而神出鬼沒的林主嚇得他折斷那把該死的尺。「林主說,老頭早吩咐過要他好好照顧我,所以我就跟著去了暗林,一直待到現在。」
蕭令瑀還是沒有說話,朱九郎笑著看向他,又自顧自地說:「在暗林其實過得挺好,吃得飽穿得暖,每個任務都很有趣,不過,蕭令瑀,你一定是最有趣的那一個。」
「為何?」
朱九郎明明聽見了他的問題,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新鮮的笑意直盯著他,蕭令瑀也不怕他瞧,兩人爭鬥似地看著對方,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最後,仍是蕭令瑀輕輕地別過頭去看向前方,他想,一定是因為自己害怕跌倒,與青年太過清澈的目光毫無干係。
「蕭令瑀。」
朱九郎以極輕的聲音喚他,他則略移雙眸瞥向青年,很細微的動作,青年卻捕捉得紮紮實實,而後又笑了起來。
「單是我叫你的名字你會有反應就夠有趣了,更何況你還是個王爺!」
說著大逆不道話語的青年臉上是夜色也掩不了的誇張自傲,蕭令瑀收回目光,不甚自在地開口。「不過是個名字。」
朱九郎還是在笑,牽著他的手透著微熱。「你也不會嫌我多話、嫌我總是靜不下來,之前那些主子個個都要我安靜,差點把我悶死。」
「原來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