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去青樓曲巷給我叫一個來。”
王品說了句想得倒美,我們就各自歸房。
甭看跟王品在一起,我有說有笑;靜下來,心裡還是一陣陣酸楚,又不便告訴人。悶在心裡,越想就越難過,不免尋思:死了倒乾淨,何須這般苦悶。正想著,忽聞窗外一陣嚶嚶地哭,似女聲,蟬鳴一般。我急步出了屋子,來到院中,只見三娘領著個十四五的閨女,滿身的泥汙,簡直像個乞兒。三娘開言道:“我剛頭去娘娘廟磕頭,正遇見這個閨女插著草標自賣自身,我瞅著怪可憐見兒的,就領回來了。”我問:“她家裡沒親戚嗎?”三娘說:“你還記得半月前東門口的那場大火嗎?她家就在那場大火中毀了,爹媽也沒逃出來,只活了她一個。”不知為什麼,我張嘴說了一句:“要是無親無故,就到我那去吧。”三娘瞄我一眼,笑了。那閨女卻說:“這位奶奶,我不跟他去。”三娘問為什麼,那閨女說:“他長了一個豬耳朵,太大。”把一院子的人都逗樂了。我說:“你跟我去,我就找個耳朵帽把耳朵遮上,叫你瞅不見,行不?”張目這時候推著三娘往屋裡走:“才出了月子,再凍著了。”三娘轉身對那閨女說:“得,你先跟他去,要是實在看他不順眼,回頭再找我來,我就住這院。”說著,還衝我嘰咕嘰咕眼兒。
我把那閨女帶到屋裡,到井臺上打了水讓她洗洗。她洗的時候,我又跑到三娘那裡要了兩身家常衣裳。張目問我:“你是動了善心,還是動了淫念?”我忙說:“結個善緣,結個善緣。”回去,那閨女已經洗乾淨了。我不覺吃了一驚:她白淨淨的一張臉,很有幾分姿色。問她叫什麼,她說叫九兒。我也不敢把側面給她,唯恐我的耳朵嚇著她;怕她餓,又操持她吃喝。九兒對我說:“你總捂著個耳朵怎麼做事啊?”我說:“不是你嫌我的耳朵模樣不濟嘛。”九兒微微笑了:“沒事了,我都看慣了。”她這一笑,彷彿月色光明,著實可愛。
九兒吃著喝著,我坐她對面,把半生經歷唧唧噥噥地講給她聽;她聽得也仔細,不懂的地方,還要問了又問;我竟竹筒倒豆子,一星半點兒也不加隱瞞。飯罷,我一邊給她烹茶,一邊接著跟她嘮叨。我都奇怪,我究竟哪裡來的這麼多話,快趕上王品了,這一天說的話怕是比我一輩子說的話還要多。不知什麼時候,九兒竟伏在桌旁睡了,想是乏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她抱到床上,掩上被,讓她睡個安穩。偏這時候,三娘來了,見狀,誤會了,一把將我扯出門外,斥責道:“你也忒性急了,總要有一派鼓樂,兩行花燭才好行事。”我忙解釋,卻越解釋越解釋不清。三娘又說:“是我將她領來的,我就算她的孃家人,總要問她願不願意,怎麼能先斬後奏呢?”可能是我們吵吵得動靜太大了,把九兒吵醒了。她立在門框邊上說:“我願意嫁他。”說罷,又是一臉的女兒情狀,嬌羞睥睨。我趕緊說:“千萬別誤會,我李某要是心懷叵測,就天誅地滅。”九兒倒不樂意了:“我一個好人家的閨女,在你屋裡稀裡糊塗地睡了一覺,怎還算得上清白,不嫁給你又能怎麼辦?”三娘也跟著推波助瀾:“就是嘛,你乾脆拿幾兩銀子出來,置辦一桌喜宴,暖房飲酒。”三娘說辦就辦,站在門口一嗓子就喊來了一夥子的婦人婆子,一撥安置新房,一撥裝扮新娘。一時間,歡聲謔語,幾乎將一驛館的人都引了來。驛館很久都沒笑聲了,自然都跑來沾沾喜氣。就我一個人沒事可做,呆鵝似的愣在一邊,只等著過一會兒拜堂合巹了。
王品說:
李耳居然突然做了新郎,看著他被女眷們喧鬧著要送進羅幃,我恍若做夢一般。我說:“真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明明晌午頭我們倆還遛彎兒來著,壓根就沒提起要成親的事。李耳卻回我一句:“我也沒想到。”飲酒時,想到這會兒李耳與新娘行坐不離、好生恩愛的樣子,我便更顯孤寂了。聽說新娘的爹還是個貢生,也算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了。悶悶中,我不免多喝了幾盅,醉了。
神志不清時,做了個夢,夢見一群天女將粉蝶似的花瓣散落下來,人人都能接到,唯獨我沒份兒。我徒勞地張著胳膊跑來跑去,花瓣就是不往我的手上落,反而把腳下的草地踐踏得狼藉一片。正著急呢,被林驛丞給叫醒了,讓我把滾燙的醒酒湯喝了,是祝氏特意為我熬的。林驛丞說:“夥計醒醒,我找你還有要緊的事呢。”我坐起來,定了定神兒,腦袋還是有點疼,疼得欲裂了一樣。“這小子是嫉妒我。”我聽見李耳在旁邊說。
李耳真的站在林驛丞旁邊衝我咧嘴笑,我說:“你不陪你的新媳婦,跑我屋裡來做什麼?”李耳擠眉弄眼地說:“我怕你孤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