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你猜猜那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幾個人猜了半天,也沒猜出個結果來。我勸他們:“這樣吧,我去囑咐門房,往後見了生人一概擋駕,找誰,須由誰接進來。你兩口子呢,輪流在家照護孩子,真出個一差二錯,夠後悔兩輩子的。”三娘更急了,說:“最好咱們都把刀劍預備出來,以防不測。”張目說:“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再說我的傢伙什兒都壓箱底兒了。”三娘說:“你就不興拾翻出來呀。那人再來,回得去回不去,我就讓他看天運了。”還叮嚀我也隨身帶個防身的東西。我說:“我就算了吧,我那三腳貓的功夫,忒差,趕上光祿寺的茶湯,儀鸞司的刀槍,太醫院的藥方,翰林院的文章,都是個有名無實。”說是說,我還是找出一把東洋刀來,磨了磨;又讓我媳婦把姐兒看住了,寸步不離,碰了生人,更不許他們靠前。我媳婦問我:“要是碰見那些懷裡抱著罐兒、身上披著片兒的伸手大將軍呢?”我說:“他們都是林驛丞招來的,叫他們找他去。”
坐下來,回想三娘當時的那般情致,我總覺得她似乎知道那人大概是誰,橫豎是個有來頭的。不然,三娘也不至於慌張成那樣,把屁大的事往窄下里想。這些個疑問只能爛在肚子裡,不便言明。正想著,林驛丞和王品搓著兩手回來了,要支錢,說是置辦兩具棺木,另外僱人葬埋,僱人樹碑也須搭些辛苦錢。我問他們:“這入殯的是誰呀,還賃雙成對的?”林驛丞和王品都不願答話,我也不再追究,數出幾塊大洋來,劃上賬,遞過去。他們還嫌少,林驛丞說:“就這麼倆錢,僱得來人嗎?眼下正是臘七臘八、凍死寒鴉的日子口。”我也不想跟他們犯口舌,只好又加了兩塊,好歹將他們打發走,我也好迷糊迷糊衝個盹兒。
剛合上眼,就恍惚著聽見我的丫頭子在哭,哭著找爹。我忙鎖了賬房,往家跑,果然姐兒哭得跟什麼似的。我媳婦抱著,婆子在一邊拿花咕嚕棒兒哄。我一接過來,姐兒立馬住聲了,眨巴著淚汪汪的眼睛衝我樂。滿月一般的小臉兒上,她娘給她腦門上點了梅花紅,看著就那麼愛人兒。我心說:有這麼個小心肝,任什麼愁悶都沒有了。我媳婦說:“這丫頭子偏心,見了她爹不哭也不鬧了。”婆子說:“畢竟是關著骨血呢,也是天然。”我媳婦還要爭競,我將丫頭子馱在肩膀上,一邊顛著,一邊說:“你就甭跟孩子一般見識了,快去預備飯吧,趕緊供供我的五臟廟,都餓了。”我媳婦趕緊下廚忙碌起來,很快飯菜也就上桌了,其中有兩道菜居然色味與平時大有不同。問她,她說是新學的,都是婆子代她向廚子請教,她再試著做的。見我吃得得口,我媳婦也高興,她說:“衙門向例都是臘月二十封印,戲班兒這會兒也封箱了,估計你們客棧生意也該清單些了,你就像模像樣地吃幾頓,睡幾天,一準會長肉,你瞅你這一程子瘦的。”我說:“有人疼跟沒人疼就是不同,有媳婦這麼幾句貼心的話兒,就足夠我受用得了。”
十五
王品說:
照蒲先生的吩咐,我在第十天才開啟那個錦匣,裡邊除了幾百兩銀票,還有一封信——原來這些年我都是借了蒲先生的福庇,只是說到靜怡師父被誅一節,讓我添了些憤懣。信的末尾,蒲先生告訴我,我們的戲該散場了,他叫我娶妻生子安生過活,錦匣裡的銀票是他預付的一筆安家費,也不枉我們往來了一場……他這麼一番設計,倒讓我忐忑不安起來,總預感著他將有什麼不測發生。撂下錦匣我就直奔花鋪,只見門板緊閉著,扒著門縫往裡瞅,黑糊糊什麼都見不著。
巡街的跟我說:
“這鋪子上板有些日子了,要買花你去豆腐巷那家吧。”有心撬開門板,闖進去一探究竟,又覺不妥,想來想去,還得求林驛丞拿主意。好在林驛丞挺痛快,二話沒說,就找來警局的當差來勘察。警局是個新衙門,大多還是過去的兩班衙役,只把歲數大的模樣不濟的出去,又都換上黑顏色的二尺半,倒顯得精幹多了。
他們當中有撬鎖的行家,拿個耳挖勺就將三簧鎖捅開了。進門前,他們對我們一句:“你們是報案的,到時候可得給我們作證,別讓我們爺們兒擔不是!”林驛丞連說:“你們是我請來的,我願意作證。”
門一開啟,一股子怪味迎面而來,直嗆嗓子,原來是那些個海棠、芍藥、紅梅腐敗的味道。往裡走,就見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果然讓我猜著了,正是蒲先生。林驛丞見他七竅出血,對我說:“他是中毒身亡的。”警察瞅見他臉上有好多血點子,身上卻又沒有傷處,都納悶;四下裡翻了一個遍,也沒搜出第二個人來。難道是自殺?即便是自殺,那些血點子又從何處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