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張皇起來,張著嘴說不得道不得;房二爺不禁暗自得意,以為打在他七寸上,眼睛緊緊抓住他不放。
“你那花鋪,怕是沒驛站,也不會開在這裡吧?”
“好了好了,我的蒲先生,咱倆就別再鬥嘴兒了,總而言之,各自心照不宣便是了。”
不知何時,伴兒又戳在他們桌前,聽得正入神。房二爺一臉的不悅:“你怎走道沒聲響,多咱站在這裡的?”伴兒唯恐這位爺藉故生事,無端辱罵自己,趕緊言明:“我剛剛過來,你們說什麼我全沒聽見。”蒲先生怕人多眼雜,急忙排解,讓房二爺切莫與小孩子一般見識,又呵斥伴兒道:“你給我滾得遠遠的,不喚你不許再靠前兒。”伴兒也乖巧,應了一聲,一溜煙跟兔爺似的跑走了,剩下房二爺兀自在那運氣。
“你去去火。”
蒲先生將一盤話梅挪到房二爺的跟前。
“頭些日子,驛館內鬧鬼的事你聽說了嗎?你給斷斷,到了是人搗蛋,還是鬼作祟?”
“咦,你怎知道驛館內鬧鬼了,不是林驛丞挨個兒囑咐,不許一人透露隻言片語,誰傳出{}去就打誰{〃炫〃}的板子嗎?敢{〃書〃}是你這{〃網〃}一回又沒少花賞銀吧?”“你若總沒個正經,我就懶得與你再說什麼了,我說得到做得出,不信,往後你就看吧。”
“與你耍笑,你又何必如此談鋒犀利呢?”
“我看,你我總是話不投機時多……”房二爺說。
兩個人莊重起來,說了會子鬧鬼的事,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晌午。房二爺來了興致,非要喝兩盅,遂拉著蒲先生出了茶樓,進了酒館。伴兒肩上搭著毛巾,吆喝了一嗓子:“送客。”下邊一迭聲地跟著喊:“二位爺走好。”酒館大堂上懸著內閣大學士白鎔的匾,兩人端詳了一陣子,方才找座坐下。房二爺說:“告訴你個新鮮事吧。”蒲先生道:“說來聽聽,以廣在下聞見。”房二爺說:“俄國老毛子跟倭寇要開戰了,你知道嗎?”蒲先生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狗咬狗,礙我蛋疼?”
“此言差矣,他們開戰確實不關我們的事,你要知道他們要在哪開戰就該大動肝火了。”
“這個還真不知,你指教。”
“他孃的,他兩國交兵,卻要拿咱大清地面當靶場。朝廷居然還說要中立,你們打你們的,我們不摻和,任人家禍害,你說氣人不氣人 ?'…'”“這是個謊信吧,我不大信……”
蒲先生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我是從宮裡跑出來的太監那裡聽來的,他們怕又遭庚子那年的劫難,一氣跑出來二三百口子。老毛子和倭寇都跟西佛爺立保證,保證不傷百姓,你想,炮彈能長眼睛嗎?一炮落下來,房倒屋塌,血肉橫飛,不傷了百姓才怪。西佛爺硬是信他們的話,這不是老糊塗了嗎!”
這時候,跑堂的端上酒菜,蒲先生說:“拿走拿走,我不吃了。”跑堂的問:“您老覺得怎麼不可口?”蒲先生說:“他們要打幹嗎不在他們的地頭上打,偏到人家地界上來搗蛋,這不是欺負人嗎?”跑堂的不知怎麼得罪了這位爺,忙說:“您看,都是照您老的吩咐上的菜。”房二爺將跑堂的轟走了:“你就別跟著裹亂了,忙你的去吧。”蒲先生在門口招呼過兩個叫花子來:“你們端去吃吧。”兩個叫花子趕緊施禮,一口一個活菩薩叫著。蒲先生見叫花子一身襤褸,心不忍,又叫跑堂的多加了二斤餅;怕他們又要言謝,囉唆起來沒完,便轟他們出去吃。房二爺說:“我就不該告訴你!告訴了你,你又焦躁。”蒲先生說:“氣死我了,要這麼下去,我寧願不再當這個大清國民。”房二爺問他:“不當大清國民,你當什麼?”蒲先生啪地一拍桌子:“我他孃的出家,託個缽滿世界化緣去。”房二爺唯恐旁人聽了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央求道:“我的爺爺,咱們不再談國事行不行?”蒲先生也覺出自己失態來,左右瞅了瞅,撓撓頭皮,苦笑道:“唉,年歲都一大把了,還這麼不老成。”“怪不得你,誰聽了不氣?”
蒲先生叫跑堂的拿過手巾,淨一淨臉,定一定心,重又要了酒菜,排列桌上。二人淺酌慢啜,只是任什麼山珍海味也嘗不出味道來。相熟的人碰到,招惹他們:“兩位老闆放著生意不做,怎只顧得在這裡買醉?”他們也不應聲。
“黃老闆真不仗義,就這麼生生地丟下咱倆……”
你道他二位何以平白怪罪起黃老闆來?只因擱在從前,房二爺跟蒲先生一有口角,黃老闆總要站出來,各摑上五十大板,責罵他們幾句;二人也就老實了,不再作計較,相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