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把林驛丞他們都趕開了,不讓旁觀。林驛丞問王品,如何連你我都要瞞著,這位大人打著什麼主意?王品說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蟲兒,怎知他是如何想的。院子裡的人忙活著,院子外邊的人也不閒著,如坐針氈,出來進去轉磨磨。不免天色已晚,宋大人又要點燈,林驛丞一一照辦,本想抽冷子瞅上兩眼,卻叫宋大人給攔了,林驛丞也不敢強來,只好賠著笑臉伺候在左右,隨時等著宋大人指派。”
“林驛丞跟宋大人說,天時晚了,只待酒足飯飽了再做事也不遲。”“宋大人卻說,不急不急,不肯罷手。”
“林驛丞便說,那就辛苦您老人家了。”
“廚下幾次三番來催,林驛丞都說且略從容,掌灶的實在等不及,便把火封了。不知多久,宋大人終於出來,林驛丞上前打躬道,真相俱已大白了麼?宋大人道,端酒來,我的手都凍僵了。林驛丞說,就來就來,馬上吩咐排筵,一時間上酒佈菜,亂了一陣。宋大人也不與誰交談,只顧埋頭吞嚥,哪個想詢問查驗結果,都被宋大人回絕,只言道吃了再說。張目見他如此冰冷,悄聲道,這哪裡是請來的差,分明是求來的爺麼。林驛丞啟動顏色道,休得胡說。又吃又喝,宋大人忙得嘴巴騰不出空來,半天只問一句,你們這裡太平不?林驛丞捋著鬍鬚道,還好,這二年響馬不露頭,綠林也不出沒,全是託了皇上的洪福。宋大人嗯了一聲,大夥兒覺得他這一聲意味深長,都伸長脖子等著下文。就連平時少有出頭露面的三娘也都戳在一邊,跟著站腳助威。宋大人還真沉得住氣,剔了牙,向眾人拱一拱手說,諸公寬坐暢飲,我迷糊一覺就回來。林驛丞實在是繃不住了,一把拽住他,宋大人,鼓搗一個溜夠了,總該給我們個話兒吧。宋大人用茶漱了漱口,吐在盆盂裡,拿枯澀的聲音說,這幾具屍體並不是文良老爺他們。在場的人無不愕然,每個人的心頭都是一震,張目問道,這幾具屍體既沒腦袋又未著裝,您老怎麼就知道他不是文良老爺?李耳也幫腔道,是啊,此事絕非兒戲呀。宋大人慢條斯理道,我給他們做了解剖。雖然沒誰知道解剖是怎麼回事,但是知道這肯定是宋大人從洋人那學來的功夫。林驛丞問道,那麼這些人是誰呢?宋大人搖頭說,不清楚他們是何許人也,卻清楚他們都是被暗算的,有人從背後襲擊了他們。聽得這話,王品心跳得厲害,他咬牙切齒地罵道,真是小人伎倆,有一天,我捉到殺人兇手,必將其千刀萬剮不可。三娘趕緊勸他,死者是誰都沒鬧明白,你何必現在就忙著動怒呢?王品想想,也是,就不往下說了。宋大人即已交差,留宿一夜,轉天清早,早早就告辭了。林驛丞跟王品送出十里地以外,又感謝半天,神色之間含有七分的敬意在內,宋大人客套客套,也不再耽誤,匆匆別去。”
“葬罷幾具屍體,驛館不但沒消停下來,反倒更加躁動了,人們幾乎都是一樣的心思:文良老爺究竟哪去了,難道上天入地了不成?官兵打通州一直找到盛京,一山一水都查個遍,就差摳石頭縫了,結果,一根人毛都沒找見,如果不是死了,還會另生出什麼枝節嗎?一旦查實文良老爺在哪一路段出的事,哪一路段的驛站就要擔沉重,干係重大,而衙門卻落個乾淨,沒一點責任。驛館跟衙門不同,衙門開門就只管兩件事,一是刑名,一是錢糧,而驛站則不但操持信使的飯菜、馬匹,還要保證信使出行安全。相比起來,驛站要比衙門麻煩多了,淨是零七八碎。可是,衙門官就能綴補子,還是鸂鶒,而驛丞呢,則只得著一身烏鴉黑出來進去,到哪說理去?”
“沒轍,這是規矩。”房三爺說。
“再後來,驛館怎麼樣了?”蒲先生卻問。
“文良老爺的去向不明,更讓館驛上下徹夜難眠了,他們知道,等西佛爺做了壽,騰出手來,還得追究此事,這麼一想,他們就感到渾身冰涼,彷彿三九天兜頭被潑了一盆水。人與人多了些提放,兩人見面,臉上雖掛著笑模樣,心裡頭卻撥拉著算盤珠子,誰都懷疑對方便是殺人元兇,相互都瞅著對方的眼神過日子,唯恐稍不經心,就被人家加害了,緊張得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愈是如此,致使文良老爺身首異處的那封密信也就愈叫人好奇,裡邊究竟寫了些什麼呀?現在又倒是落在誰的手裡?落在那人的手裡他會派上什麼用場?王品出來進去總是念叨:試問折梅者,春色知多少?由於心思不在當差上,人們變得都懶散了,有兩回,館驛門前掛著的燈籠都忘了點。擱在以前,林驛丞早就跳著腳罵街了,可是這次一句話都沒說,只當是沒瞅見……”房三爺道:“可是,林驛丞還不是照舊睡小寡婦,也沒見他有什麼變化呀?”
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