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3 / 4)

先生也說:“是啊,李耳跟王品也仍然天天上戲樓子,聽髦兒戲,捧坤角兒,非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也就是平時他倆看戲都是拼命地叫好,可勁兒地拍巴掌,現而今只是袖著個手,默不作聲而已,散戲也很少再到後臺去磨牙床子,奔酒館喝兩盅,便哼哼唧唧地回館驛去了。”黃老闆說:“咱們就擦亮眼睛瞧著吧,館驛的好戲還在後頭呢,準有一場惡鬥快開鑼了。”

王品說:

我坐在戲樓裡看了三個晚上的戲,卻一出也看不進去,一腦門子的官司,哪裡顧得上什麼唱唸做打呀?今兒個,李耳問我還去不去聽戲,我說不去了,頭兩天的風吹雨打,我的窗戶紙吹破了,得糊糊。李耳跟手說:“正好,我也要帶人去採買些柴火,廚下沒有使的了,少不了又得跟莊戶人討價還價,在他們眼裡,咱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賣什麼要價都高過人家。”糊了窗,也到了上燈的時候了,我想用功,可是捧著書翻了幾頁,就是讀不下去,心裡只是覺得好生不安,越發感到孤燈斗室的悽清。文良老爺的生死對別人也許無關緊要,但於我來說卻是至關重要。說了歸其,我還是年輕,沒練就一套深沉而圓滑的好手段,遇事,總是不大會閃轉騰挪。我家祖上原有一座藏書樓,幾代人苦心經營,到我爹這一輩,藏書樓已經頗具規模;未想,禍從天降,本地新來一位知府大人,喜好醫術,尤其酷愛脈法。據說,無論給誰斷案,都先要摸摸脈,他找我爹討要一本西晉王熙著的《點脈要略》。王熙的《脈經》到處都是,唯獨這本書世上少見,已成孤本,我爹自然捨不得,就隨便敷衍道:“脈法無非講的是二十要跑,三十要走,四十要坐,五十要臥……莫過如此,哪裡有太多的玄虛呀。”這一番話,得罪了知府,他以私藏禁書為由,查抄了藏書樓,我爹平時連僕僮都不讓擅入,竟然叫捕快們糟蹋得不成樣子,心疼得什麼似的,免不了要跟知府理論,結果,被下了大獄。

知府一紙奏摺到了北京,要治我爹的罪,虧了慈安、慈禧兩宮太后批覆道:暫行拿解,以觀後效,我爹才免了一死,藏書樓也勉強得以維持。我爹自此對朝廷多了一份感激,他對我說:“人說,荷天地之覆載,食君國之水土,賴父母之養育,受尊師之教誨,自當焚頂朝夕,思所報答,切記切記。”後來,我做了個貼寫書吏,為一位返鄉丁憂的吏部大人所賞識,因此,光緒十三年二月,便派到這個潞河驛上卯應差,並叮囑我其中奧妙不可為外人道哉。自此,我和我爹就再也不曾見過面,也沒透過信。我事事聽命於那位大人,他告訴我,我的一切舉止,須得縝密,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位大人是個很有趣的人,出來進去總是帶著倆丫頭,跟他左右,一個替他拿菸袋,一個替他拿煙荷包,他煙癮一犯,一刻都等不了,倆丫頭即刻就得伺候他來一袋,也是一大怪人,不過,卻是很得兩宮太后的信任,拿他當心腹使用。

自小,我就跟我爹吟詩作賦,品竹調笙,性喜幽靜,無意於功名,更遠離三教九流,乍一到這是非之地,不禁惶惑,生怕露出馬腳來,睡覺都不踏實,唯恐說夢話,走錯道回得來,說錯話就收不回來了。不消幾日,就瘦了許多,只好去請教大人,大人廣有謀略,他如此這般暗授機宜,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變了,變成個話癆了,一天到晚嘴不住閒。俗話說,貴人多語遲,話太多,就不招人稀罕,偶有失口,也沒人計較,反倒多了一層保護色。為了嘴利落,無論冬冷夏熱,還是春旱秋澇,都不間斷地背誦《古文觀止》和《世說新語》,越背越快,越背越流暢,幾年的工夫,居然練出了一張鐵嘴,能說會道,簡直能嚼碎鐵蠶豆。

潞河驛地處繁華之地,人煙稠密,跟各色人等打交道多了,閱歷廣了,我也學會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了,碰見個什麼稀奇古怪的客,林驛丞都讓我去支應。閒下來,便到戲樓子裡泡一泡,回來,對比著史書,尋思尋思戲文,也很得趣。誰知麻煩來了,一個唱戲的粉頭有意於我,非得跟我私奔不可,她拿我當天天打茶圍、吃花酒的公子哥了。拒絕不好,不拒絕也不好,多虧李耳出來給我解了圍,說我家中早有嬌妻幼子,那粉頭方才作罷,還誇我有情有義,從此便與我兄妹相稱,處得很是不錯,時常走動。

幸喜我有李耳這麼一個同僚,來來往往,還可以稍為寬慰。只可惜,我二人各為其主,道不同,能一起飲酒,一起聽戲,卻不能一起說說知心話。一想到這,我就不由得喟然長嘆。話又說回來了,館驛之中這老幾位,哪個不是心懷叵測?反正都不是一味貪求錦衣玉食、嬌妻美妾的俗物,不好對付。只有那個林驛丞是個例外,他不光胸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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